文高峻岭
在我38岁的那个夏天,妻女了回了海滨的家乡避暑,我无事可做,便收拾行李,将自行车装上驮包,趁晨光熹微之际,锁上家门,开始了一路向北的骑行。
没想到,一场毫无目标的骑行,竟走了那么远。
15天后,我已经在离家1500公里的中蒙边境了。
那天午后,我正在乌利雅斯泰的小镇上认真地吃下最后一个烤包子,接到妻子电话,告知我假期结束,该回家了。
于是,我将自行车骑进了小镇的邮局,熟练的拆下前后车轮和车把,用胶带将他们和车架捆在一齐,在包裹邮寄单上,写下我家的地址,付了邮资。
走出邮局,8月的蒙古高原已草色泛黄,天幕高远,一派秋天的萧索。我独自站在路边,目能所及之处,有一个黑点自地平线上,由远及近向我驶来,我站在路边,一向向这辆来自未知地域的车辆挥着手。
很幸运,我搭上了开往北京的长途汽车,2天后,我回到了自己家中,皮肤黝黑,眼睛却显得异常明亮。
此段旅程,我少有提及,此后多年,我不再流连山水之间,所谓长途旅行,在我看来,但是是在寻常生活中找不到快乐的人的逃避,此外并无太多好处。
旅途中的诸多片段,时隔多年,大多失散。但是荒野中的雨夜,却让我刻骨铭心。
大致是在旅程的后半段,骑行中身体的痛苦已然麻木,体力异常充沛,迎着终日不息的北风,我以20公里的时速在草原上执著前行,进入坝上高原后,天高地旷,破败的小路上人迹罕至。
我户外游历的经验远算不上丰富,在行程的规划中,犯下了低级错误:内蒙的分省地图册,比例尺由30比1变为60比1。也就是说,我无法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镇,只能在荒野中露宿了。
日落后的草原,黑暗四面袭来,仿佛宇宙中所有的星球都在离我远去,我感到了无边的黑暗与孤独。
我躺在帐中,透过纱窗,幽深的天幕正在翻涌着奇幻的色彩,波谲云诡,一场暴雨将至。云团压着地面涌来,内部的电荷在持续的划出电弧,我似乎能感到丝丝的放电声,此刻,云朵像是一个通体透亮的灯笼悬于半空,随后,隆隆的雷声落下,旋即沿地面滚滚而来。
天地之间,成了雷与电的舞台,而我是他们唯一的观众。
彼时,我第一次感到,在宇宙洪荒中,我是唯一的存在,孤独而真实。
我生于70年代,年少时,生活从未困顿;入学后,学业也算平顺;毕业后,正值百废俱兴之际,但凡非乖觉之辈,前程就应都是白马春风。
可我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却一向不明根源,是夜,当我困身荒野,仿似地球之上,唯有我一人之时,才恍然顿悟:
多年来,我得益于群众,却又被来自群众的恐惧裹挟。它让我在患得患失中失去了自己和自信。
电闪雷鸣后,暴雨并未如期而至,少焉,云团如鸟兽而散,几颗硕大的星体又从云团间射出光芒,令我久久凝视。
回到济南后,我又创立新的公司,算是对过去的了断,未来之路依旧坎坷,但毕竟已在脚下徐徐延展。
201*年,我开始经营季风书园,每每与人谈及何为“人文”,我总是会想到那次长途的骑行。
在回忆里,我感觉自己一向在荒原中奔跑,独自一人,披坚执锐,去追逐前方的一只斑斓猛虎,我坚信,我会追上他,扑上去,紧紧地扼住它的咽喉。
生命理当如此,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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