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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说不尽的艾青

网站:公文素材库 | 时间:2019-05-12 12:31:13 | 移动端:美文:说不尽的艾青

  由于什么契机,使得你知道艾青,你读过他的哪首诗?欢迎阅读说不尽的艾青,希望大家会喜欢。

  艾青是家乡的名人,一直以他为荣,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去他老家金华畈田蒋村一游。

  几天前,我从合肥回永康调查村史,想写一篇“我们村的传奇”,两天时间内马不停蹄辗转多处采访好几个老人,昨天结束采访返程过金华投宿女友项君家----每次过金华我都住她家,她也是这次陪同我做村史调查的两位好友之一。另一位马君,是一个村的同年好友,我做村史调查起因于想写一篇她父母的传奇,因这个传奇引发我想写另一个更大的传奇,这村史调查实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这天别永康到项君家已是下午,适她同学潘君来,两个多月前我们四人(外加马君)曾一起游过桐乡乌镇和西塘。这次三人重聚首,闲谈时说起金华风景,哪里还未曾去过,我突然想起艾青老家在此地郊区,离城里应不远,此地还有国画大师宾虹先生纪念处,我多年过此却未曾一游,我是次日晚上的车,刚好有一个白天可以闲闲度过,与其呆在室内聊天,不如出外访它一访,也许会有意外之美。潘君说“好啊好啊,我来约艾未未堂妹,看她可有空陪我们一起去艾青老家”。

  艾未未这位堂妹,和潘君也算是朋友,经联系,她次日要接待人走不掉。缺了这位同行者,不免有些遗憾。

  从金华驱车去畈田蒋村,约一小时车程,潘君摇摇晃晃开着车,边开边介绍,这条线路她很熟悉,她在区政府农委工作,以前经常往村庄里跑,沿途所过风景便勾起她诸多回忆,一路话语滔滔如江水。有这么一位吃农业饭的人做向导,自也是一种意外之喜。

  这一路还见到很多金华酥饼铺。我一直以为这金华酥饼和徽州酥饼是一奶同胞,长像一样,口味也相同,无非称呼有异。谁影响谁我一直试图弄个明白。回程时进金华酥饼博物馆,没想到这博物馆也是空有其名,只墙头贴几张纸头,说是南宋时期便有,获过什么大奖,但它和徽州酥饼是否有关系,仍然缺乏交代。

  明中叶后,徽商在中国大行其道,这金华也是徽商历年经营的重镇。如黄宾虹,虽是徽人,但其乃祖黄德涵便长期在金华经营棉布,他父亲黄定华14岁就随父到金华学做生意。因事业有成,迁居金华城内铁岭头置业,黄宾虹便出生于金华铁岭头,母亲是金华人方氏。黄宾虹直到13岁才回徽州原籍应童子试。后又多次往返金华。故宾虹先生亦是金华人的外孙,实也是金华人的骄傲。金华有宾虹公园和黄宾虹研究馆以纪念这位伟大的艺术家。

  艾青故里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是我所见文化人故居中最像样的一个。但据潘君说,八年前艾青老家还很不像样,故居里只几张照片什么也没有,村里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老房挤挤埃埃破破烂烂,现在经过修整好多了,路也修出来了,老屋也维修过了,雕塑作品也有好几件,蒋氏宗祠也蛮有品,所过之处,颇有诗意,好感顿生。但八年前政府对这个大诗人还没重视,潘君调研回来还曾起草过一份报告,要求政府重视艾青这张文化名片的开发和建设。现在金华市已有清照路、宾虹路、艾青路、李渔路、宋濂路、丹溪路、大堰河街,有宾虹公园、艾青公园,城市显得极有文化,但文青潘君却撇撇嘴,不敢苟同。

  畈田蒋村蒋姓居多,有1300多人,算是个大村子,村子朴素而又有古意,颇有江南风,让人一见便欢喜。路两边招牌写满艾青的诗。艾青老屋幽深窄长,上下两层,木制结构,一看就是殷实人家,老屋虽然上了岁数,但也还结实耐看。一方天井,小而美。这个村子财主多,以前被人叫做“财主村”,蒋氏祠堂一个光着上身戴眼镜的村民说,艾青家在村子里只能算是个小地主。

  艾青故居是要收费的,门票20元,但潘君闯进去,却也没人拦着要买票。参观完她们都出门了,我却开始问起看门的老头,这故居的情况。说是去年12月省文保批下来了,艾青故居遂提升为纪念馆。蒋村三年前已成立旅游公司,做的当然是艾青的买卖,现在每年游客约有2万人。这20块一张的门票也是颇能收一笔钱的。看门人的工资就是旅游公司发放的。问起大堰河在哪里?看门老头突然站起来说,他就是大堰河的孙女婿呢。以前是村主任。于是大家都兴奋起来,听我们聊天折返回来的潘君也终于发现,这大堰河的孙女婿是她多年前见过的,还曾一起合过影呢。他叫蒋祥荣,今年73岁。

  艾青成名作《大堰河——我的保姆》,我在年少时便曾读过,被这首诗深深感动,从此记住了大堰河记住了艾青。

  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地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纽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汁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着日子。

  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漂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地睡着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爱你!

  这首诗艾青写于一九三三年一月十四日。当时他只有23岁,因参加“左翼美术家联盟”被国一民一党逮捕,被关押在看守所中。艾青原名蒋海澄,从小喜欢画画,他早年的梦想肯定是当画家。写这首诗时是在一个早晨,一个狭小的看守所窗口、一片茫茫的雪景触发了他对保姆的怀念,遂激情澎湃挥笔写下这首感人的诗。诗几经辗转,于1934年发表。这也是他第一次使用“艾青”这个笔名,从此画家蒋海澄消失了,诗人艾青横空出世,并且一跃成为中国诗坛最耀眼的明星。

  无数人也因这首感人的诗而记住艾青,大堰河也因此为天下所知。这大堰河数个儿子中,只三儿子结了婚遗有后代,有一儿一女,这女婿便是我们眼前的这位老人。他也是蒋村人,自然也姓蒋。他说他一生见过艾青四次。最早一次见艾青是五十年代初期,他只有9岁。门头上“大堰河旧居”这几个字是蒋祥荣自己写的。他说他也没什么文化,看人家怎么写有样学样而已。这字虽然算不得好,但配在大堰河旧居里,却是十分的妥贴。按说艾家一门皆文人,艺术家尤其多,艾青六个儿女中,著名艺术家就有两个,艾轩和艾未未,而艾青弟妹中,搞艺术的也有两个。艾青自己是学画的,西湖艺专毕业,后留学法国,他的大弟和大妹也是西湖艺专毕业,一个搞雕塑一个画画。还有一个弟弟是中文系教授。这个家族出那么多艺术家让人震惊。艾青别的孩子也都是文化人。故艾青故里要做出点花样来,光挖掘家里人才也就够了。据说艾青公园就是艾未未设计的。而艾青故里的雕塑则出自侄子的手笔。艾未未回老家次数最多,艾轩数年前也回过。

  艾青其实也是话题人物。他死后多年仍有较高知名度,这也和他两个儿子高曝光率有关。艾轩和艾未未虽同父却异母,两兄弟从未在一起生活过。艾轩说他是父母婚姻失败的“标志性建筑”,在父亲生前,父子从未说过一句知心话。死前最后一次见面,艾青很想对儿子说点什么,但因有“高阿姨”在,想说什么也咽了回去。当时艾轩画西藏题材的油画在圈内已很有名,艾青对这个从小被他忽略的儿子居然有如此成绩也很感骄傲,但在艾轩年少时,父亲要嘛缺如要嘛冷冰冰——父母离婚大战曾长达五年,这对曾经浓情蜜意恩爱缠绵的夫妻,还是一对著名的师生恋,却因战时两地分居,艾青出了“作风问题”,夫妻俩便时分时合,或战或休,而艾轩恰是夫妻俩的“战时产物”。父母离异后艾轩和姐姐哥哥均被判给父亲,但随着父亲再婚“高阿姨”的到来,少年艾轩饱尝了种种家庭痛苦,最后不得不和姐姐哥哥一起投奔母亲家。此后他见艾青也不过三四次,中有两次还不欢而散。艾轩后来主动曝光这段父子恩怨。而在侄子的眼里,艾青却是个慈爱的伯伯。五十年代便给他弟弟寄回过三张齐白石的画。给侄子也经常寄画册寄信。

  不管对父亲曾经多么地怨恨,血终究还是浓于水,艾轩最终还是回父亲老家蒋村来了,他心里还是为父亲而骄傲的吧?——又有哪个诗人没一点毛病呢。他也许早就在心里原谅他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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