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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年征文范文精选10篇

网站:公文素材库 | 时间:2019-05-14 11:11:15 | 移动端:最新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年征文范文精选10篇

改革开放四十年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过上了美好生活。这里给大家带来的是最新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年征文范文精选10篇,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进来看看,参考参考!

【篇一】

车子如一叶扁舟轻快行驶在宽展的京藏高速上,耳边气流流水般往后涌。车里静悄悄的,我以为老父亲睡着了,通过后视镜一瞟,他正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兴趣盎然的样子,似在看一折子秦腔戏。

父亲刚出院不久,劝他躺在后排休息,他却答非所问地说:“变化多大呀,多好,跑起来跟飞似的!”

是啊,不光是父亲,我自己也对窗外的这条路,确切地说是对这条线充满了感情。我在这条线上已经跑了二十五年。那是我的亲情热线,一头连着单位,一头连着父母。

1993年学校毕业,我被分配到宁夏石嘴山,老家在甘肃泾川,近六百公里距离,每年年节至少跑两趟。

那些年,这段路是多么漫长。第一次去石嘴山,车子在狭窄曲折的省道、国道上左拐右弯,最快四十多公里的时速,又正赶上沙尘暴,前面的能见度也就二三十米,路面上的细沙子鬼魅般飘飘忽忽的。大清早五点出发,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而从老家来石嘴山,必须先坐车到固原,住一宿再坐第二天的车子。有一次母亲和父亲来看我,我到车站去接,看见晕车的母亲瘫成了一摊泥……和父亲把母亲架下车,母亲好几天才缓过劲儿,说以后恐怕再来不了了,晕得跟死过一次一样,有点畏路如虎的意思。

后来有了妻子,回家的阵容扩大,两个人一起跑。那年大年初一,我们正在老家陪父母过年,妻子单位来电话,让火速回去。妻子单位性质特殊,不走不行,我们赶到车站,没车!不死心,就站在路边拦车,一辆农用车愿意带我们,可不到固原人家就到家了,剩下的路怎么走呢?因为急切,我们稀里糊涂上了车,走一站算一站呗!开农用车的大哥是个菜贩,脑袋缩在军大衣里,嘴很溜,他说前面不远处有个收费站,如果能让收费站的人帮着找车,一找一个准。“不过那些家伙都牛得很!”临下车他又用干咧咧的固原腔说。在收费站下了车,我们向一个值班的中年人说了情况。那是个异常寒冷的傍晚,西北风在大地上呼啸着漫步,站在无遮无拦的公路上,家常的衣服根本不管用。很快我们都瑟瑟发抖,牙侉子发起了电报。

“来来来……”中年男人把我们领到一间休息室,屋子正中间有一个大铁炉子,温暖红润的火苗子舔裹着炉膛,火光从炉盖的缝隙里射出来,映在旁边的墙壁上。炉子上坐着一个铁壶,噗噗冒着热气。男人找出两个纸杯,啥也没说就出去了。到底给找不找车呀?我们满心疑惑。妻子心大,说:“管他,收留了,他肯定会想办法!”屋子里太暖和了,各喝了一杯水,靠在椅子上等着,三等两等就睡着了。“醒醒!有车啦!”男人摇醒了我们。出门,见收费窗口前停着一辆大轿车。上车的时候,我们对他千恩万谢,他说:“直达的,保证不误事!”原来他不但帮我们找车,还找了一辆直达的舒服的车。“标准的西北男人,脸冷心好嘴笨!”妻子说。那个男人、那炉火让我们的心温暖了好长时间。

等有了孩子,回家的队伍变成三个人。一次回家途中,到半山上走不动了,前面是车子,后面也是车子。原来是前面滑坡坍塌,正在抢修。车子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停了十六七个小时,把带的吃的喝的都消化了。山路上,车子的示廓灯一盏接一盏呈S形盘绕着,像一条巨大的游动着的火蛇,蔚为壮观。山塬上昼夜温差大,天快亮的时候气温很低,我从一个浅梦中醒来,一边妻子趴在我的腿上,一边孩子钻在我的臂弯里。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紧紧地挤成一堆。我像一只大鸟般簇拥和呵护着妻儿,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怕惊醒他们!

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忽然有一天车站有了“快客”,走西安的,可以直达老家县城。到底怎么个快法不知道!坐上去才搞清,“快客”就是上高速,所有旅客几乎都是直达,除了少数几个大站,一般不停车。车子里配有音像设备,轮番播放电影,车子则顺着高速路的绿栏杆飞也似的跑着。我第一次发现车子跑在高速公路上是那么俊逸、轻巧和灵动。车子走完京藏走福银,那么多高速公路都像计算准确、设计精湛的铁环,一环套一环,环环紧相连,六百公里居然没有一米是在高速之外。

固原与平凉交界处历来山大沟深,著名的“三关口”就在那里。老公路有许多盘山路,七绕八绕的,著名的六盘山就是那么得名的。现在好了,一条条隧道像一条条巨龙,闪着银亮穿山越谷,距离缩短,也安全。太快了,真是太快了,不到六个小时就到家了。看着那些雨后春笋般快速长出来的宽阔、平坦、绵延的道路,看着那些高大、闪烁、幽深的隧道,忽然就感到了天地的博大。

2015年,老家的小县城通火车了,这让县城人欢庆不已,我也很高兴。回家又多了一种选择,坐火车买卧铺,晚上从银川出发,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就能到县城。火车准时、干净、安全,在车上可以休息、阅读,还可以充分利用晚上的时间,回家成了一种享受。

道路发展比我们想象的更快。银川至西安的高铁正在建设中;据说包头至银川的高铁也在建设中;还有银川到周边城市的高铁经济圈也在计划中。全程高铁,回家只需两个小时多一点,不久就会变为现实:临走前给开饭馆的表弟打个电话:“我马上回老家,准备几个硬菜,聚一聚!”然后坐高铁,一进门,酒菜刚刚上桌,真好!酒好,人好,日子真好!

母亲后来又来过一次石嘴山,伺候妻子坐月子。当时坐的是快客,同样晕得一塌糊涂。因为这些距离,因为晕车,在我们快要回去的日子,在思念儿子孙子的日子,母亲都会站在村头大槐树下的石碾子边,望着盼着!母亲把太多太多的思念撒在了这条儿子出去又回来的路上了。母亲去世九年了,如果母亲还在,我想带她坐卧铺汽车、坐卧铺火车……

现在回家,还有一种更惬意的走法,那就是自己驾车,六个多小时也就到了。驾车回家与坐车回家相比,要累一些,但能尽情饱览窗外的风景。也许你会说这一路能有啥看的,除了沙子就是黄土,其实不然。这一路有“塞上江南”之称的宁夏平原的风光,有古道黄河的曲折萦回,有封山育林后六盘山区的葳蕤蓬勃的森林草场。驾车还能感受到一种速度的动感,让人为这个时代心跳加速,这是车子的速度,是日子的速度,更是国家日新月异发展的速度。

【篇二】

在明丽的穿斗式彝族民居院子里,老组长“啪”一下,打开了一座高大净水器的开关。他随手摸摸顶上的水桶,唇角浮现两撇微笑,像抚摸自己顶出息的儿子。然后,他又“溜达”到一具大家伙面前,也同样轻轻一摁,那大家伙就自动洗起衣物来。我知道老组长是故意展示给我看的,意思是说你看看,我们也跟你一样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

我更看重的是老组长本身,是老组长与“水”的特殊联系。水像血液一样带动生命的运转,而老组长则是彝家山地地道道的弄水人,更是彝家山一部鲜活的历史书,内容是水,是生命之源。

“咱家这宝贝可多啦!”老组长说。我看到,除刚才启动的洗衣机和净水器,还有一肚子热水的淋浴器,热热闹闹的电视机,还有沉稳的电磨和随时飞将起来的摩托车……我正要夸奖老组长的生活过得滋润,他却说:“这要感谢共产党,共产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

多年以来,我下乡的时候,常常听到这样一番发自彝族群众心底的真心话,他知道我是共产党员,这番话似乎是在表扬我,我心里暖暖的。

幸福的人很可爱,感恩的人更可爱。看着老组长微弓的背影,眼角微张的鱼尾纹,我似乎又听到他那悠远的一声:弄水喽——在还没有实施安全饮水工程之时,老组长这“弄水”之声传荡于莽莽彝山。

彝家山人管很多事的实施叫“弄”,做饭叫“弄饭”,带小娃娃叫“弄娃娃”。弄水,包含找水、背水、疏通水管甚至玩水嬉水——好一个“弄”字,在彝家山泉水一样鲜活起来,野花一样丰富起来。

弄水是彝家山以前“弄”生活的根本,弄不好水,一切都是枉然。弄水人是水管家,老组长经历从背水到堰沟引水期的喜人变化,也经历钢管引水到PVC管引水的深刻变迁,见证幸福从远及近的伟大成就。一说到水,一说弄水,老组长最有资格发言。

彝家山地处高寒地带,水源紧缺,长期制约当地发展的步伐。老组长是原住民,本姓唐,大小也是个官儿,人们一直叫他唐组长,可是随着大家觉得在弄水吃水方面特别需要他之后,随着他一鼓作气为大家服务近二十年之后,“老组长”这个称呼就顺理成章地叫开了。

老组长刚上任之际,也就是彝家山从万丈沟背水吃的时期,那股水源,也正是老组长带上精兵强将,用时近两月,经地毯式搜索而得。

“弄水喽——”那些日子每天天刚澄明,老组长就在寨子里稍高的地势上喊起来,他要带人去寻找水源。天擦黑的时候,人们又会听到:弄水的回来喽——起初五六天,人们就会第一时间跑去问情况。然而十来天过后,仍然没见“水的消息”,那两句关于弄水的高喊渐渐疲软,“储水”告竭的村民只好沿用“祖辈规矩”,一大早罐罐桶桶叮叮当当地去邻村弄水——准确说是去“蹭水”。但邻村的水也不是很充足,免不了引发一些口角。有一次甚至动了武,两个小伙扭打在一起,鼻子打歪,衣服扯烂,劝架的女人们吓得惊叫。架是被劝下了,但自那以后,彝家山和邻村竟有三五年不曾来往。

老组长从万丈沟终于传回“水的消息”,已是大家彻底忘了老组长弄水之后很久的事了。万丈沟的水源,远是远了点,但终归是自家的。人们无不感激老组长。

“没有一点本事,咋当组长这个官儿。”老组长找到水源的那刻,被邻居围在中间敬彝家泡水酒,三碗下肚后,他说了这样一句“大气”话儿,还把平时节省下来的带嘴香烟散了个精光,嘻嘻笑个不已,一面说:安逸,真安逸。

这是彝家山人寻找水源、背水吃的“弄水”历史。

进入90年代,又是另一番“弄水”景象,彝家山终于用上钢管。老组长带人从乡政府扛回三百多根铁家伙,每根钢管竟然也重五十来斤。那三百多根“命脉”在老组长的统一调度下,硬是在彝家山近一千人次劳力的肩膀上压上一层厚厚的茧,他们便称之为“水茧”。

一个多月后,水!终于第一次自己流到农户的院子。那是深秋时节,彝家山已经很冷,人们头围自制的羊毛巾,身披自制的羊毛披毡,拿撬棍的拿撬棍,扛钢管的扛钢管,抡老虎钳的抡老虎钳,女人和稍大的娃娃则挖土埋管。临近天黑,“启水”的时刻终于来临。老组长拼命大叫好几声:要启水喽,要启水喽。他叫大家都围拢来,纷纷围上那枚由老组长举在头顶、涂了红漆的歪嘴水龙头。老组长那双老虎钳一样的大手,在秋风中呈现略微的颤抖,缓缓伸向水龙头的“耳朵”。突然,一声近乎撕心裂肺的嗥叫响起:启!一股在期待中憋了近百年的山泉水喷射出来。人们第一次看到水以粗线条的形状灌向大地,老阿普们(彝语:指男性老人)睁圆沧桑的眼睛,死死盯住越喷射越有力的水柱,感觉是一场成真的水梦。几个调皮娃娃竟已挣脱母亲的手,径直冲到水柱下,仰起脖子——人群终于突醒似的,随即扬起一阵经久的笑声,老组长更是大笑又大喊:娃儿们,好好弄,给我好好弄——水——

我突然被“笑声”惊醒,回过神来,听到老组长也接续着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欢笑,他为那杯我捂在双手中的山顶老鹰茶续水,他说这是无污染生态的好东西,是彝家山目前打得极其响亮的一张产业名片,一再叫我尝尝。

弄水的故事还在继续。彝家山自从铺设饮水钢管之后,也随之产生一个大心病,那就是“冰冻”。彝家山地处高寒,钢管冻结成了引水最大的敌人。老组长叫人抱了柴草,选个较远的地方,铺在埋设钢管的位置:你们给我狠狠烧!烧死那“冰冻”不赔钱!一会儿,寨子里传来好消息:水活了,水来了!人们纷纷说:老组长真是老组长,真神了。

从那以后,钢管只要受了冰冻,老组长就会主动去弄水,而且用的是自家柴草。直到彝家山享受易地搬迁,全部住到温和地带,使用PVC管。

老鹰茶好喝,醒目醒脑,健脾健血。但再好的茶,都离不得水。离了水,离了滋养,人就糊涂,住不上好房子,过不上好日子。我自言自语似的说:水!真好!

老组长看我一眼,埋下头喃喃说:还是党的政策好,没有改革开放,我说不定还是弄水人。这话又一次勾起我悠远而苍凉的回忆。我想,老组长已经那么老,怎能还让他千辛万苦地去弄水呢。我说:像那时候一样“弄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子子孙孙,千代万代都不可能再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现在的“弄水”,是涵游福水。我说。

老组长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我,而我正好看到他那间白的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扑弄着两汪温暖的水。

【篇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质产品极度匮乏,一些农村家庭为买食盐缺钱犯愁。缺盐吃曾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连续几天,菜的盐味越来越淡,我问母亲是放盐少了还是家里没盐了?母亲说:“马上没盐吃了,这菜还有一点盐味,再过两三天就彻底没盐味了。买盐的钱还没着落哩。”后来的几天里,吃着没盐味的菜,连米饭也不觉得香。吃完饭父亲在屋里转来转去,看着实在没有可变卖的东西,愁眉不展。母亲心里也不好受。长时间沉默后,母亲说:“我看见过城里有收头发的,要不就把我的头发剪了,卖几个钱,买两斤盐。要是还剩钱,再买一斤煤油,点灯的煤油也快用完了。”父亲听母亲这样说,沉默好久才吐出两字:“好吧。”随即,母亲往里屋走。我知道母亲去找剪刀。母亲出来后,父亲阴沉着脸,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剪刀,一声不吭地开始剪母亲的头发。在我印象里,母亲不曾剪过头发,要么是匆忙梳头,然后急忙拿上锄头往田地里赶,要么是抽空洗头发。看见母亲的长头发剪去,这还是第一次。然而,这次剪去长发,却是为了换油盐钱。

母亲的短发在岁月的风里悄然生长几年后,又曾为我家换过煤油钱。我记得有一次家里煤油用完,晚上黑灯瞎火,我没法温习功课,全家人很着急。情急之下,母亲用炒菜用的菜籽油,倒入小碟子里,找出棉花,用手搓成捻子,当作灯芯,浸满油,一头稍微突出碟子边沿,其余部分浸在菜籽油里。这种简易的灯,光线更加昏暗,冒烟很大。在这种菜油灯下复习功课,时常揉眼睛。母亲问我是不是眼睛干涩?听了我的肯定回答,母亲就跟父亲说:“家里实在没啥可卖的,明天还是剪我的头发去换点钱买煤油吧。娃学习时老揉眼睛,弄坏了眼睛就坏事了。”父亲为了我的视力,也只能照办。

今天,我国社会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绝大多数人已经衣食无忧。爱美的人们在吃好穿好后,追求更高品质的生活,注重外表形象。年轻的女子把一头秀发作为非常在意的美妆,想方设法地留出一头长发,长发成了心中永恒的“天然衣裳”。于是,大街小巷的美发店接发广告引人瞩目,打开电子商城网页,接发产品也是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各种材质、不同色彩,价格各异,满足不同需求的人们。我为生活在新时代的全中国人民高兴!

如今,每见长发女子飘逸地擦肩而过,脑海里就浮现母亲用心爱的头发给我们全家人换油盐的情景。剪去长发为生计,这是上世纪生活窘迫的特殊印记。如果过早离世的母亲依然健在,或许,她还愿意留长头发;或许,母亲也会羡慕彩发飘逸的女子。毕竟,我们生活在自由、安宁、和平的环境里,能够安心地为实现心中的梦想辛勤工作,向着更加美好的生活努力拼搏,这是我国年轻一代的福气。

【篇四】

苏北生态之城泗阳,万亩桃林,一览芳华。

每年春天,国内外数十万游客不约而至,踏青赏花;初秋时节,一望无垠的桃源深处,挂满了又大又红的水蜜桃,像一个个纯情少女,露出粉红而羞涩的笑脸,迎接四海嘉宾。

人们纷纷把目光定格在桃源美景,欢声笑语地采摘蜜桃,分享丰收的果实。更引人注目的是,年逾花甲的大师雕刻“桃猴”的绝活。他把一枚小小的桃核,放在大拇指和食指间,不要眼视,只需三刀几锉,顷刻之间,神气活现的“桃猴”等十二生肖小动物就出来了。有的双眼微闭,有的笑口常开,有的慈眉善目……个性鲜明,人人咂舌称妙!

“桃猴”又名桃雕,是以桃核为载体,运用传统手工艺,雕刻制作各种桃核制品的一种民间艺术形式,起源于明代,在泗阳县民间广为流传。

泗阳,古为桃源县。早在明朝,县内桃园滩及黄河岸边云渡口一带居民,除种地、植桃为生,还利用农闲季节,把人们随地抛掷的桃核捡起来,雕刻成桃篮、桃锁、桃船、桃猴等工艺品,作为副业收入。因当地方言“核”与“猴”读音相近,而雕品中又有“猴子”,故把所有各类桃雕,称之为“桃猴”。

起初,“桃猴”制作手工粗糙,价格低廉,大都卖给小商贩远销外地,为儿童扣手(脚)脖、姑娘系荷包、老人挂烟袋的装饰品。据传清朝乾隆年间,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此地,看精美桃雕,赞叹:渡上人家尽锉刀,神奇化朽做桃雕;图形态势皆成趣,自古平民出绝招!

后来,“桃猴”经历战火硝烟、峥嵘岁月的洗礼,曾一度失传,真正把这门手艺传承下来的人,没有几个。

云守阳是村里精雕高手之一,他出生在一个“桃猴”雕刻世家,是第四代传人。小时候,他经常看到父亲和爷爷把桃核雕刻成生动形象的小动物。慢慢地,他对这桃核上的绝活产生了兴趣。

十一届三中全会,党中央作出改革开放重大战略部署,沉睡近百年的“桃猴”又生机再现。那个年代,全村百来户人家,家家户户、男女老幼都是“桃猴”雕刻能手。忙时种田、闲时雕刻,茶余饭后、田边树下、渡口河滩,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坐、或站、或倚、或靠,一边雕刻,一边说笑,其乐融融,成为当地一道独特的风景!

很快,泗阳“桃猴”雕刻被外贸部门发现。当地政府从上海请来专门从事民间工艺的行家里手,和云渡口的雕刻能手坐下来共同研究,精心设计出八洞神仙、猴子背鱼、双喜花篮等二十多种新颖款式,并培训一批雕刻艺人,办起泗阳县第一个“桃猴”雕刻工艺厂。

风华正茂的云守阳进入了“桃猴”雕刻工艺厂,成为专门从事“桃猴”生产的工匠。“桃猴”工艺品从粗加工走向了精雕细刻,产品出口东南亚、印度等地,备受国内外消费者的青睐。

历史的星空,赋予“桃猴”闪烁的光环,她的美誉风靡海内外。可是,好花美丽不常开,好景怡人不常在。市场经济给人们提供更多经商创业机会,加上“桃猴”市场不景气,工匠艺人纷纷走出家门,加入“打工族”“经商族”行列,“桃猴”雕刻工艺厂也随之倒闭。

“老祖宗几百年留下鲜活的‘桃猴’难道就眼睁睁地‘死’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吗?”云守阳心有不甘。

为了挽留“桃猴”雕刻艺人,云守阳挨家挨户找上门,苦口婆心地求人留下一起创业,让“桃猴”重展雄风。可每到一家,都得到令他非常沮丧的答复:“别异想天开了,跟你干,能给多少钱一个月?”他一个月走破两双布鞋,吃了上百个“闭门羹”,竟连他的两个儿子也偷偷远赴外地自寻门路!

云守阳绝望地在家睡了三天三夜。

“‘桃猴’你不能就这样消失,我一定要救活你!”云守阳拿着他心爱的“桃猴”,左看右看,自言自语地说。

他意识到,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条件下,给“桃猴”生存带来了极大挑战,也是“桃猴”发展壮大的机遇!而“桃猴”做工还比较粗糙,不能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审美需求,占领不了市场,是桃雕厂倒闭、留不住人的根本原因。

最终,云守阳只和几个村里年近花甲的老艺人留了下来。

机会往往在绝望中诞生。云守阳把“厂子搬到家里”,专门腾出一间小屋,一张小桌堆满大小不一的桃核和十几样工具。农闲时刻,云守阳就坐在这张小桌前完成他的“桃猴”雕刻创作。为了雕出称心如意的“桃猴”,他从上千个桃核中精挑细选,砸了雕,雕了砸,常常砸掉上百个不称心的作品。遇到新奇想法和不懂的地方,云守阳就把村里的老艺人请到家,搞上两个小菜,一壶老酒,借酒谈艺,不亦乐乎!

二十多个春夏秋冬,七千多个日日夜夜,云守阳对雕刻艺术的执着追求从未间断。村里几个老艺人毫不保留地把雕刻技艺传授给云守阳,使他的技艺日臻成熟,形成格调清新、风情浓郁、内涵丰富的艺术特色。他在指头大小的桃核上打六十多个孔,刻出人物、物品、坐椅、场景等一百多项内容,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新世纪初年,云守阳代表宿迁市参加第六届中国艺术节才艺展示,他的“桃猴”精雕崭露头角,得到中外客商的广泛赞誉。这成功就像催化剂,激励着云守阳不断向桃雕艺术最高殿堂迈进。

随后,他应邀在央视节目中现场展演“桃猴”雕刻技艺,从此他的名声在雕刻艺术界不胫而走。

接着,云守阳参加江苏省第五届工艺美术大师评比,他的花鸟佛珠、十八罗汉、十二生肖、八仙过海、喜鹊登梅等桃雕艺术作品,妙趣横生,形象逼真。与会专家盛赞:“精巧绝伦,是不可多得的桃雕佳作!”他一举捧回江苏省工艺美术大师荣誉称号。

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云守阳两个儿子和外出打工的雕刻艺人不请自来,纷纷要求加入他的“桃猴”雕刻阵营,而他的桃雕产品更是供不应求,海外大订单纷至沓来。

“仅凭几个人就算是不吃饭、不睡觉,又能雕刻出来多少件作品?哪能满足客商的需求?”于是云守阳一边广纳学徒,一边向当地有关部门建议加强“桃猴”雕刻产业后继人才培养。他的建议得到了当地政府大力支持,县职教中心开设了云渡“桃猴”雕刻专业班,招收学员数百人,他亲自任教。在云守阳传承帮带下,云渡桃雕代表性传承人与日俱增。

为了振兴“桃猴”雕刻产业,云守阳兴办了云渡云守阳桃雕电子商务专业合作社,带领民间艺人发展桃雕产业,线上线下同步销售,实现产、供、销一条龙,云渡“桃猴”系列艺术品再次走出国门,出口到俄罗斯、英国、泰国、印尼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他所在的临河镇因桃雕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云渡“桃猴”系列艺术品被列入江苏省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项目。

当地政府因势利导,大力发展“桃猴”系列产业,桃树种植面积达数万亩,再现“夭桃千顷,翠绿万行”空前胜景。

如今,泗阳以桃雕为媒,每年举办一届桃花节,邀请游客邂逅最美桃源,观赏最美“桃猴”,不断衍生着自己的桃品牌。赏桃花、品桃果、观工艺,桃花茶、桃花酒、桃花胶、桃饮品、桃果冻、桃罐头……

“桃猴”获得新生,在改革开放中,演绎古老技艺传承和发展的精彩乐章。

【篇五】

我是恢复高考后走出乡村,走进平谷小城的。

走进小城,才知小城真的很小,东西、南北也就一里多地,没走几步,就到小城尽头了,好一座玲珑袖珍的小城!四遭城墙早拆去了,可墙基还在,就此开辟了环城路。城内主要是青砖青瓦的民居,也很陈旧、甚至残破。有一栋半栋的楼,恍如鹤立鸡群,是在过去老县衙处盖的县招待所。角角落落散落着雕花柱础、螭首残碑之物,透露着小城古老的信息。当然,城里老人聊起过去,会津津有味地比划着讲述道:这里是老县衙,南面是文庙,北面是城隍庙,旧时规矩,知县要先拜城隍再上任。当然也记得哪条是邻里相让的仁义胡同、哪条是曾白塔耸峙的塔儿胡同等等。老人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城东紧邻泃河,就是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记载的泃水,也是战国成书的《竹书纪年》记载的齐师与燕师战于泃水的泃水。泃河上横陈一座破旧的老木桥,不足一丈宽,两边护栏有些零落,桥面时有鸡窝坑一样的漏洞。透过漏洞,可见桥下的水自北向南流去。

小城慢慢地越过旧墙基,不声不响地向西拓展。那些大小机构,一个个从小城搬出,造型各异、或高或矮的建筑矗立起来,以至悄然形成一条与小城相连通的宽阔大街。由于县政府就在大街的主要地方,人们便习惯地称之为“府前街”了。府前街是小城贯通东西的主要街道,一设计就宽四五十米。小城人那时很闭塞,走惯了乡下的土路,哪见得这么宽的街道?朴素的情感之下,认为这得占多少地!土地在小城人心中,向来是无比重要的。那时小城确实人很少,除时有摇晃着叮咚铃声、戴着粪兜的马车招摇过市外,按着长短笛的汽车寥寥无几,街道显得空荡荡的。谁知没几年,小城人渐渐多起来了,汽车也渐渐多起来了,四面八方的外乡人也来到这里,街道车水马龙,人们这才叹服当初决策与设计的超前意识,甚至以今之境况,惊呼当初为啥不更宽些,因为小城已开始像京城一样地堵塞了。居民也随之从逼仄的旧城搬出,重新聚落成一片一片新的小区,连几十层的高楼也树林般一幢幢拔地而起,俨然一座充满现代气派的城市呢!

我刚来小城,窄窄的街巷道路,根本没有、也不用红绿灯。偶尔去趟京城,见着红绿灯都不知咋走。也记不得从啥时起,小城在要冲路口处开始安装红绿灯了,现在抬眼就是红绿灯,恐怕没人说清到底安装了多少。红绿灯就像一双双眨动的眼睛,帮助小城人看路,当然也规范着小城人来往出行,小城人也自觉地该停停、该行行,心底明白这言行举止就叫文明。跟红绿灯一样,小城也不知从啥时起又出现艺术的雕塑,出现点景的山石,如今几乎到处都是,石头上还镌刻着书法字迹。不是咱炫耀,毕竟平谷是中国奇石之乡,中国书法之乡,怎能不近水楼台,就地摆着些奇石,刻着些书法呢!?而雕塑最具代表性的,就属小城东部的“奔马”了。小城人生性务实,当初对这新事物有些不理解,说弄这个有啥用,顶不了钱花,也当不了饭吃!久而久之,小城人潜意识里也接受了,一说到哪儿?“大马”那儿!“奔马”竟成了小城最早的地标。小城陆续又建造了群龙石雕“腾飞”,寓意不言自明。还有迎宾环岛的“大桃”,以象征平谷为中国大桃之乡。这些大大小小的雕塑、刻石,都已成为小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向世界展示着小城独有的个性与魅力,展示着小城人跟随时代潮流与时俱进的眼光、襟怀与精神。

我来小城这么多年,主要研究平谷历史文化,走遍平谷诸多的山山水水,访谈平原与山乡的村村落落,才知平谷三面环山,中为谷地,因以平谷名。这里有十万年前人类活动的历史,七千年前的上宅文化,五千年的轩辕文化,三千年的青铜文化,两千二百年的建置文化,千年道教文化,六百年的长城文化以及英勇悲壮的抗战红色文化等等,这悠久的历史与厚重的文化,与中华文明一脉绵延,正是小城发展自信的基因与底蕴。

站在山巅眺望,平谷东、南、北三面环山,形如盆地,独西面敞向京城。就在西面豁缺处,二十里长山横亘成了一道照壁,使平谷愈加藏风聚气。山川沃野花木繁茂,泃水、洳河映带左右,小城怡然其间,似呈二龙戏珠之势。泃河那座历经沧桑的老木桥,仅石头砌筑的桥墩尚在,留下一抹历史的遗迹。桥墩南北,各一座可几车并驾的高架桥,畅通着小城。近年河道治理,河长上任,泃水、洳河不再干涸,不再污浊,绿水清流,白云倒映,水鸟翻飞,小城一派泠泠水韵。如今小城向西已延伸五六里,不知不觉越过了洳河,甚至周边还建了卫星城镇,过去地道的农民也随之步入城镇化的浩荡进程中。

四十年,于宇宙不过一瞬,于我却由青春洋溢而渐入老境,每天我走进走出的小城呢?从历史遗留的旧墙基上走出,愈发地生机勃勃,实在是今非昔比!以后还会如何?我真的不敢设想,不能设想,根本也没法设想,只管随着小城的脚步,随着匆匆的时光,一起向明天走去!

明天——我的山水相依的小城,我的生态宜居的小城,我的历史久远的小城,我的工作于斯、生活于斯、无限眷恋的小城!

【篇六】

不经意走进一家小商铺,朝向祁连山的大门洞开,一丛竹,占据半间里屋,早晨9点多的太阳照进来,从散开的竹叶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我一脚踏进去,踩起一屋子的光点。

离商铺不远的高大杨树枝头,一只长尾巴的花喜鹊垒出的新巢,几乎与楼房同高了,低处的旧巢有些像喜鹊的老屋,静静地沉睡在鸟雀叽喳的梦里。这些杨树是嘉峪关第一代创业者们栽下的吧?四十多年了,它们最早被栽植在地窝铺旁、矿渣山边,坚韧地在这个以前草都不长的戈壁滩上,长出树丛和绿色。四十年前,安徽小岗村还是个偏僻贫瘠的小山村,深圳还是个小渔村,而这里还是满地鹅卵石、连树都没有一棵的戈壁滩!铺前壮实的苍松翠柏里,深藏着镜铁山上那些傲雪探矿者的身影,它们用“铁山人”钢铁般的意志,在酷旱的乱石滩中扎下根,并长成参天的大树……隔着花树带和绿化亭廊,隔着五六条高大的行道树,人群、车流和楼房,成了“布景里游动的画”。

一半城市,一半山乡。

“看一个城市繁不繁荣,要去看它的农贸市场。”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刘兰芳老师说这话时的认真劲儿。春风吹来的时候,总爱跟着人群去菜市晃悠,只为看那些带着泥土和露水的果蔬,散发出的乡村气息,还有那些香椿芽儿、竹笋尖儿的水乡味道,菠萝还顶着鲜鲜的刺叶,香蕉、芒果、火龙果新鲜得分不出哪些是出产自戈壁深处的水果棚,哪些是越过沙滩和海浪、千里万里地跋山涉水而来。它们懒洋洋地挤在大摊小摊上,晒着老老的戈壁太阳。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水产区前,鳜鱼壮,鲤鱼肥,在荷叶田田、稻花香远的意象里,母亲背着鱼篓一拐一拐的身影,愈来愈清晰。刚来这座城市的那会儿,我说“买不到从水里捞出来的鱼,都是冷库里冻的不好吃”!母亲说,“鱼死了怎么能吃?”她就执意坐班车赶几十里路,去大水库买看着人从水里打上来的鱼,然后背回家晾干,用芝麻油泡好给我寄来。每逢探亲假,当我在风雪年关踏进家门,哥哥总是什么也不说就去屋后的鱼塘,砸开厚厚的冰层,提回一竹篮活蹦乱跳的鱼儿,说“看鲜不鲜”!现在,我每次回家都说,嘉峪关上有鱼塘,池塘里也是荷花朵朵呢!

流连在茶品古巷,龙井、毛尖、铁观音的清艳里,我看见南国那开满白色茶花的茶园,看见妹妹大包小包地给我寄茶叶的神情,长满思念的嫩芽儿。喝着山茶长大的我,刚来那会儿到处找新茶,可是总也找不到,随意的一句“茶叶有些陈不好喝、买不到新鲜茶叶”被妹妹记住了,后来一到春天,妹妹就给我寄各种茶叶,怕我搞不清还要用小纸条一一记下名字!我把茶叶泡在玻璃杯里,放在窗台上,看鲜绿鲜绿的叶片在水里翻动,我就感受到家乡绿水青山的气息,感受到亲人的关爱像茶叶水一样的清淡而悠远。现在我说,满大街都是茶庄啦,想喝什么茶都有!

鱼摊主低头刷微信看新闻,任由摊前的顾主随意挑选水里游动的鱼儿,有丽江古巷商者的从容;南方来的茶庄主一边看孩子画画儿,一边和我攀谈着茶叶的行情!在他们的闲适里,我看见城市和乡村,在绿水青山的共同繁茂里完成历史性的对接。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乡愁的载体。

铺子的南边是祁连山,是山那边水乡深处的家乡。铺子里的竹,长成家乡水涧边葱郁的样子,那老屋前后的茶山竹海啊,就从我的记忆深处波涛汹涌而来。

“最主要的是要通班车,让山里的人走到山外,融入山外面的世界……”

“回来看看吧,现在路通到家门口了,很多人家都盖起小楼房、买了车呢!”同乡微信圈里,家乡人对我说,他说的是鄂东深处那个叫独珠河的生养我的小山村。照片里的山乡,青山常在,绿水常流,白色的小楼房,东一家西一家地散落在山坳里。通向庄户人家的山间公路上,跑着洋气的小汽车,这是现在大别山深处很多山坳里都有的景象。

一半山乡,一半城。

我总是一遍一遍地在河西走廊上的大戈壁中游荡,总想向祁连山靠近些、再靠近些。我在讨赖河边买了一套房子,每到周末就会来这里居住。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写字,祁连山的阳光铺进来,满房子金光,雪山就成了抬手可触的院墙,这该会让多少人的梦想长出新鲜的绿叶芽儿,可这里离老城区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路程!小区前的河滩上,遍地都是原始的鹅卵石,一丛一丛的麻黄草无边无际,黄绿黄绿的草枝,没有一片叶芽儿,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不变颜色。追着鸟雀和野兔撒欢的白色小泰迪,时而狂奔不止,时而又静静地趴在草丛里。就这样追着祁连的方向,静静地走上大半天,在荒荒的土气里,我闻到这个城市乡村的气息。

我沿着原始的土路,像个乡里人一样,赶车去老城区。这个四十年前,只有两万多人口的小集镇,如今已成为三十多万人的丝路重镇。土路两旁的小松树,长出家乡山冈上的青绿。挨着树下厚厚的青草枝散成的浅浅草毯行走,脚上踩起阵阵尘埃,心中的尘埃却落了下来,淡泊如洗。

直到有一天,我攀上祁连山巅,放眼北边,是丝绸路上我“敷蕊葳蕤,落英飘飖”的城市;遥望南方,是我大别山中山环水绕的山乡。在乡村里我看得见世界的繁华,在城市里我看得见山、看得见水、看得见乡愁,这应该是改革开放在百姓生活中真实贴心的写照吧!

【篇七】

先前,青年、中年、老年的概念是很清晰的。

谓之“青年”者,大体上是指十八岁到三十岁之间的人。所谓“三十而立”,而立之前自然就是青年人。而立之后,从三十岁开始再自称或被称青年人就有些勉强。及至四十岁,无论是自称还是被称都不好用“青年”之称谓。从三十到四十五,或者再延伸到五十岁,这一段之内便是无可争辩的中年人。五十岁以后,“知天命”的年龄,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唉,年过半百,就开始步入老年阶段。这时候自称或被称之前一般会加一个“老”字,以示尊重,亦以为自重。当然,这是旧分法。

那么什么是新分法呢?新分法又是怎样产生的呢?

改革开放之后,生活变好,日子过得开心。这时候,“龄界”称谓也随之发生一些变化。青年人的年龄跨度被大大拉长。从二十岁开始,至少到四十五岁,无论是自称还是被称,都可以以青年人自居,甚至还可以再加上几岁。君不见,四十四五岁之前的所谓年轻人,不单是以青年人自居,更有趣的是他们还经常称呼自己或者同龄人为“男生”“女生”,或“男孩儿”“女孩儿”,顶多是“大男孩儿”或“大女孩儿”。五十岁之后,虽说已经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所谓的青年时代,但“中年人”的称呼也不错,何况这称呼还包含着一个“组合”含义,即“中青年”,表明还是站在青年边儿上。这可不光是一种社会认识,坊间的流行,就是某些官方关于年龄的划分也夯实了这一称谓的“合理性”。比如很多单位召开青年大会,年龄限制在四十五周岁(含四十五岁)。

六十岁之前都可以称自己是中年人。过了六十,才进入老年阶段。然而很多六旬男女虽知无法改变这个“老年”称谓,却仍不心甘,常“辩解”说,我不觉得我老,我的心理年龄还在中青年状态。他们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从时尚的穿戴打扮,到外出远足或旅游之热切兴趣,都是他们“青春仍在”的有力佐证。

年逾七旬,很多人不得不服老。为什么?因为从这个年龄开始多种疾病就找上门来了。这些疾病会不断地、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们的主人,哥,姐,别硬挺了,您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不过,那些没有疾病的,身体倍儿棒的老年人依然“无视”自己的高龄,依旧精力充沛,意气风发地生活着,活泼着,年轻着。

说来说去一句话,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一种精神状况,就是人们的生活变好了,自然人也显得特年轻。妈妈和女儿,儿子和爸爸站在一起,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姐妹或兄弟呢。

我想,这或许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人的一个值得记录的重要变化。

【篇八】

西安到成都,乘高铁,最强烈的感觉:闪。

列车横穿秦岭和大巴山脉,七百多公里路途,竟然百分之八十三是隧道桥梁。狭窄通道里,列车疾速而驰。时间和空间,全部被压扁。漫长与遥远,转瞬在眼前。

闪闪烁烁,一路洞穿。两个小时,抵达广元。

车过广元,再无险阻。一马平川,直望成都。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以奇险著称的交通线路——蜀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我常常咀嚼李白之叹:为什么难于上“青天”呢?

想来,定然是有感而发。

虽然李白的出生地尚有争议,但其成长地——江油,却是定论。他四岁随父迁居,直到青年出蜀,其间均在此生活、读书。而江油,便位于广元市南侧。

广元,古称利州,位于四川盆地北境,号称蜀门。境内有大巴、龙门、米仓等山脉,方圆数百里,悬崖峭壁,重峦叠嶂。剑门关之险,明月峡之悬,七盘关之弯,惊悚天下。“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况且,彼时人烟断绝,深山密林原本野兽王国,“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如此险绝,人类如何通过?

地上路不通,举头望天空。湛湛无片云,青青复青青。

天上若有白云,便是抓手,便是天梯,抑或有仙人暗助,但青天里什么也没有啊,让诗人很难展开想象,陷入绝望。

《蜀道难》的主体部分,便是极写广元山区之艰难险阻。

众所周知,李白向往皇城。其位置与蜀道东北端之西安,直线距离不足千里。但他的西安之路,却南辕北辙。他选择东南,先到重庆,后至湖北、江苏,再迂回向北、向西。这条路线,是蜀道长度的几倍。

蜀道难,最难是广元!

这条路,李白望而却步。人类,却在攀爬中困苦了漫长岁月。

商周时期,古蜀地与中原被秦巴大山阻隔。“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春秋早期,两地始有联络,后来陆续诞生石牛粪金、五丁开山的故事。“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五丁,应是五个家族或五个部落,沿河求路、开山劈道、险绝而栈。于是,一条悬挂于峭壁之上的盘旋千里的羊肠小道,开通了。

这,便是蜀道的滥觞。

公元前316年,秦将司马错正是假借此道,把蜀地收归版图。秦统一后,始皇命庶民在道旁广植松柏。秦蜀官道,由此确立。

东汉末年,刘备集团从荆州入川,占据成都。诸葛亮查勘地形,发现剑门之险,于是建造关隘,重修栈道,经营北伐。

此后,秦巴一线成为南北对峙的桥头堡。蜀汉与曹魏,西晋与东晋,南朝与北朝,长期战乱,致使蜀道多年荒废。

隋唐统一后,官府再度植种松柏,聚翠积绿。这条金牛小路,逐渐恢复。但由于遥远且凶险,仍被视为畏途。

公元756年,安史之乱,唐玄宗仓皇从西安逃难至蜀地。

公元759年初冬,杜甫从同谷(今甘肃成县)入利州,登蜀道,历时许久至成都。有诗为证:“季冬日已长,山晚半天赤。蜀道多早花,江间饶奇石”。早花,即初春之花,表明行程最少两个月。

明代之后,火药铁器普遍用于开山碎石。工匠们在悬崖上削坡铲石,开辟碥路,替代栈道。

1935年,修筑川陕公路。由于别无选择,只能沿用旧道,将两侧松柏大部铲除。最惊险处明月峡,为减少盘旋,舍弃原来碥道,生生在悬崖上开凿出一条长达近千米的虎嘴状C形半圆露天隧道。

路成之后,汽车行驶仍需十日左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交通方面的一大决策就是凿穿西南:在提升川陕公路品质的同时,修筑宝成铁路。由于缺少先进的桥隧技术,仍是基本遵循古线。数十万人日夜施工,如司马攻蜀,若诸葛北伐。其情其景,惊泣鬼神。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曾几次乘坐宝成铁路,往来蜀道。

那时候,从西安到成都,需要二十多个小时。最强烈的感觉:晃。

高山巨谷间,火车弯弯曲曲,首尾相顾,像一条蟒蛇,在山腰和山洞间蠕动,让人于无奈中体味漫长和遥远的感觉。

大山深处的广元,偏远、贫穷,却又是交通总枢纽,是川北、甘南、陕南的物资集散地。那些年,物资匮乏,但由于运力紧张,为了避免线路堵塞,每每关键时节,援蜀列车不能进入广元,只能停靠前方小站。大批物资,如何卸运?只有动用各县青壮劳力几万人,手脚并用,头顶肩扛……

与火车并行的川陕公路(国道108)更是如此。货车太长太高太重,山路又弯又窄又坑。进入广元,便是入蜀第一站——七盘关。真是当头棒喝,闻之色变,必须盘旋七道山梁,才能通过。“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于是,外地车辆常雇用当地司机。即使这样,仍然常常堵车,每每滞留三五天,拥塞十公里。

烟尘滚滚中,公路和铁路两侧的剑门关、明月峡、千佛崖、皇泽寺们,焦头烂额,愁眉苦脸。

从地图上明显可见,广元位于西安、成都两大都市的中心。只是,她的四周是层层叠叠的大山,犹如一枚紧紧包裹的粽子,好似一颗果壳坚硬的核桃。

进入二十世纪,这条古老的蜀道,也在悄然升级。

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灾后重建。传统的川陕公路终于避开旧基,放弃盘旋,穿山而过。

2013年,西成高速公路另辟蹊径,全程通车。两地行程,缩短为八小时,堵塞问题得以缓解。

火车,依然缓慢。截至2017年岁末,宝成铁路行程仍为十九个小时。

然而,中国的高铁技术已经全面突破,与之相伴随的还有桥隧技术。中国制造和中国创造已经攻克诸多的世界难题。一切的改变和创新,都在细细碎碎却又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2017年12月,国人千呼万唤的西成高铁,正式开通。

全新线路,全新技术。万千大山,訇然洞开!

而传统的蜀道,一下子闲适起来,成为中国交通永恒的记忆和见证,成为人类文明特有的魅力和美丽。

此时,再回首,细细打量,一切竟然那么原汁原味,古色古香呢。

广元,这个养在深山的村姑,揭开面纱,俨然一位绝美的姑娘。

剑门关,那座蜀之门,山峰层层叠叠,宛若一波波凝固石化的巨浪,又仿佛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屏风,形成一个天然城郭,“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惟一道缝隙洞开,好像一扇门,恰似一张嘴。两侧大山颤颤巍巍,危如利剑高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壮矣危矣,奇哉险哉。只是,在当下的和平世界,它,仅仅是一座资深地标,一框鲜艳风景。

明月峡,长约三千米,宽不足百,而谷深逾千。两岸悬崖直立,峡中惊涛骇浪。在如此险峻的绝壁上,凿洞架木修栈道,是怎样的难度?如壁虎,似蜘蛛,铁锤钢钎,火星四溅,稍有疏忽,葬身深渊。而三千米栈道,需要多少孔眼啊。

毋庸置疑,这里,是中国一处壮观、惊险、经典的古栈道遗存。

翠云廊,是谁想到这么一个诗意名字?近万棵汉唐苍松,老态龙钟、鹤发鸡皮,却又虬枝峥嵘,青翠茂密。我们静静地走在浓荫里,绿意如微雨,馨香湿人衣。那是李白的呼吸,那是武曌的芬芳,吹拂着你的每一根睫毛,濡润着你的每一寸肌肤。

当年,邓艾强攻剑门关不下,便迂回偷渡唐家河阴平小道,一举灭蜀。如今,唐家河一带,约略还是原始世界,熊猫、扭角羚、川金丝猴等珍稀物种应有尽有。众多动物天然地生活在这里,吃鲜果,饮山泉。猎豹擒获一只黄羊,茹毛饮血;蝮蛇逮捕一只野兔,囫囵吞枣;金丝猴最贪恋新熟的野梅,细嚼慢咽,眉飞色舞……

白龙江,在昭化古城南侧投入嘉陵江怀抱。此地山水结构,恰似一个天然的太极图,浑圆而和谐,曼妙而精壮。站在高处,一目了然。昭化古城,号称蜀国第二都。

公元2018年6月,我再次乘坐西成高铁,前往广元。

高铁刚刚开通,时速只有两百五十公里。不久之后,还要提速,还要加密。双城之间,将实现公交化。时间呢,将缩短为两个半小时左右。

一道银白,群峰闪过。明明暗暗,欢呼雀跃。亿万年酣睡的大山,像壮士,像五丁,像诗人,像青年男女,翩翩蹈舞,引吭高歌。

的确,西成高铁开通,最受益者是广元。这个绝世的美女,终于出山了、出嫁了……

我猛然想起李白。

千年春秋,一闪而过。此时的太白,或许正端坐在青天的云朵之上,哈哈大笑。笑声像阳光一样,漫天怒放。

是的,他终于可以轻松、快捷地来往蜀道了。

而秦岭、大巴山、龙门山、米仓山,还有剑门关、明月峡、翠云廊、皇泽寺、七盘关、唐家河们,那一抹抹倩影,一涡涡白云,一片片青翠,一处处欢腾,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声,他的欣慰,更是他的新诗!

或许,此时的李白,正漫步在广元街头呢。

其实,蜀道上的每一位梦想者,每一个前行者,都是诗仙!

【篇九】

“来来来,看看你哪些衣服要淘汰。”饭碗一放,老婆就把我往衣橱跟前拽。

近几年,每到换季时,老婆总要给衣橱减负,为上季的衣物腾地方。这不,天气热了,夏天来了,秋冬的衣服洗净晒透后要收纳起来,而衣橱还被不少衣服占着。

老婆把我的衣服都摊在床上,有上装,有裤子,有长的,有短的,有厚的,有薄的,一大堆。

“这都什么时候买的呀?”看到不少衣服很陌生,我真想不起来还买过这么些衣服,有的穿过一两回,有的索性连包装还没拆开过。

“还不都是你要装嫩,要臭美,不知不觉置下的呗。”老婆笑着调侃我。

这件,领子褪了色,淘汰!

这件,小了,穿在身上像包粽子,淘汰!

……

老婆拿过一件,我鉴别一下,下个决断,很快就有十来件归到淘汰的一边。

这淘汰的衣服怎么处理呢?早些年,都送给乡下的亲戚,很受欢迎,甚至给了这家没给那家,还闹矛盾;而如今,农村亲戚们不再缺衣少穿,穿得跟城里人没什么两样。你想送他们旧衣服,都不好意思开口。即便开了口,对方那种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的为难神情,让大家都尴尬。所以这两年,老婆除留下两件棉质的擦地用外,其余的都放进小区门口的旧衣服回收箱里。

忙完坐下来想想,小时候没衣服穿的那种窘迫,我苦笑着直摇头。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有两则小故事,我记忆犹新。我家姐弟仨,我是老二,上面是大三岁的姐姐。那个年代,基本都是老大穿过的衣服给老二穿,老二嫌小了,就给老三穿。有一年,我大概上三四年级吧,母亲要把姐姐的一件花棉袄给我穿。一个男孩子穿件花棉袄,是要被同学们讥笑的呀,我犟着头,死活不肯穿。母亲想出个办法,拿一块藏青的卡其布,把棉袄的领子、袖口、门襟、下摆等容易暴露的地方都给覆了一层,外面拿军绿色的罩衫一罩,就看不出是花棉袄了。无奈,我只好穿了去学校。但从此,只要穿着这件棉袄,即便是体育课,即便热得大汗淋漓,我死活都不肯脱衣服的。我的反常,让老师和同学们都感觉奇怪,终于有一次,一名男同学发现我的秘密,追着要掀我的外套。

有一年春节,我吵着闹着要跟母亲去大姨家玩,但没有一件像样的外套,母亲怕坍台,就问邻居家的小孩借了一件。要离开大姨家时,大姨客气,抓了两把炒花生塞给我,我按住衣服口袋,怎么都不肯要,实在逼急了,只得实话实说:“这衣裳是问人家借的,不能弄脏的!”一旁的母亲,窘得脸通红。前不久遇到大姨,说起这个四十多年前的故事,大家都笑,笑出了泪。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的衣着没有大的改变,不是黑,就是灰,式样几乎都是中山装。翻出早年照片看,偏长的中山装挂在瘦削的身上,十几岁的人儿,活像一小老头。

印象最深的是1980年我参加高考,穿着一条淡蓝色喇叭裤进考场。这条裤子的裤脚有八寸多宽,走起路来像两把扇子,扫来扫去。当时,对外开放大门打开,域外时尚风潮涌入,街头男青年最时尚的装扮是,喇叭裤,大背头,蛤蟆镜,手拎一只四喇叭的录音机,边走边播放节奏强烈的流行音乐。记得一些老人对此很看不惯。

后来流行起西装。我也买了一件,化纤面料,很薄,皱皱巴巴的,穿和脱时会啪啪啪地放电。西装应该配革履,但我那时不知道怎么搭配,逮什么履就什么履,有时候是球鞋,有时候是老布鞋。西装应该配衬衫和领带,而我呢,配的常常是一件粗毛衣,天冷了,还会穿两件毛衣,一件半高领的穿里面,外面再套一件鸡心领的,叠床架屋,鼓鼓囊囊。这样的穿法,今日大概会笑掉大牙。

八十年代末,要结婚,这时的西装讲究了,我跟准新娘去上海南京路买的,老牌子培罗蒙的套装,全毛料子,藏青色,带白色隐条。还买了领子笔挺的衬衫,金利来的红领带。婚礼上,我西装革履,衬衫领带,顶着一头电烫的卷发,神气十足。

最近一二十年,国家经济发展水平越来越高,我的工资卡上的数字也不断往上翻,但岁数也翻得快,眨眼间都到中年。收入翻,可喜,而岁数翻,恼人啊。怎么办呢?用老婆的话说,就在衣着上“翻花样”,“装嫩”呗。如今我买衣服,都是往小了一二十岁的年龄段去寻,青年人中流行的衣物我基本都有,牛仔裤自不在话下,都不知有了多少条,而那些个卫衣、船袜、板鞋,我也都置下。说来可乐,有时我的衣物跟三十岁女婿的放一起,不注意分辨,都会搞混、穿错。

回首我这几十年的“穿衣史”,从早年图保暖而难得,到今天追求时尚频换装,变化真是巨大!

【篇十】

手续办好了。老严捧着那张表,小心翼翼地说。鲜红的印章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妻子叹了一口气。尽管抗争许久,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拧不过执拗的丈夫。当年为与自己团聚,任凭首长苦口婆心相劝,他还是毅然舍弃大机关的锦绣前程,调回革命老区。然而这次,她委实难以接受。

此刻,半年来的一点一滴像开闸的洪水,又涌出来。

“什么?你疯了吗?”听到老严要自主择业,上山种脐橙,她的一双眼睛瞬间要把眼皮撑破。自主择业多自由呀,无拘无束……不管老严怎么解释,她一概听不进去。从军几十年,待过大机关,当过参谋,搞过政工,正儿八经的“文武双全”,正团职将近十年,条件优异,为什么放着体面安稳的日子不过呢?几十年来相濡以沫、很少红脸的夫妻,遇到了罕见的十字路口。

自主择业四个字犹如一颗巨型炸弹,迅速在家族里炸开了锅。乍一看,仿佛三十年的拼搏付诸东流,有头有脸的日子顿时化为乌有。大伙儿挨个劝说,有的晓之以理,有的动之以情,有的干脆泪语凝噎。好友中也有不少反对,说他是“傻瓜”“怄佬”……老严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老严深切体会到啥叫四面楚歌。

面对亲朋好友的轮番“轰炸”,老严没有退缩。经过数个不眠之夜,他的决心坚如磐石。任凭家人磨破嘴皮,甚至恨不得把电话摔烂,也没有丝毫动摇。

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多年,多少人通过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成功的道路越来越宽阔。我们俩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哪里敢想现在能住上这么敞亮的房子,不正是改革开放的红利吗?办手续的前一天,老严心平气和地向妻子掏心窝。这一席话无可辩驳。良久,妻子拍了拍老严的手,算是默许。

时光定格在2001年。老严艰难度过了人生的重要关口,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表格终于盖完章。老严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迫,跨上摩托往南康市三江镇飞驰。一百五十亩荒地,五十年租期。他缓缓把纸合同放进皮包,默默走上一座小山头,环顾坑洼不平、躺满泥沙碎石的山地,一股豪气在胸腔激荡。一个四十六岁的创业者,正式打响了人生的第二场战役。

从此,一顶黑色鸭舌帽,一件T恤衫,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成了老严的标配。每天早八点到晚八点,无论刮风下雨,准能在山里的某个角落觅得他的身影,高挽的裤腿上沾满泥泞。一千米的电路,他自己猫着腰一段一段接通,只请了几个小工打下手。又嫌小工动作不够麻利,将近两千米的灌溉水管和输药管,干脆全由自己一手包办。栽种、施肥、打药、除草,样样自己动手,一片不毛之地渐渐打理得纹路分明,井然有序。对最核心的种植技术,常常通宵达旦研读专业书籍,书桌上堆了厚厚一摞,老花镜也早早戴了起来。遇到难关,他主动请教专家。尽管如此,每一个过程依然容不得半点松懈,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

脐橙的种植周期相对较长,前两三年是纯粹的投入期,看不到什么回报,还要不断往山上投钱。但老严始终热情如初,像抚养孩子一样悉心呵护每一棵树苗。每埋完一次肥料,他都傻呵呵地笑上一阵,仿佛看见盘绕的树根张开大嘴吸吮食物,然后沿着枝干向上输送营养。春节团聚,老严也一反常态地安静,扒几口饭便坐在院坪抽烟。

他需要等待。

三年后,受到慈父般关怀的小树苗们茁壮成长,首批两千余株,头年挂果二点五万斤,进账四万元。看着张牙舞爪的嫩叶随风摇曳,一只只硕大的果实装车上市,老严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第四年,挂果十一万斤,收入十六万元。第五年,挂果超二十万斤,收入二十余万元……这样一张连专业果农也难以望其项背的成绩单,令人刮目相看。就算黄龙病来势汹汹,他的脐橙也基本没受侵犯,个个色泽光鲜。记者来了,考察团来了,冷清的果园猛然间人头攒动。

老严成了名人。

望着漫山遍野黄澄澄的一片,亲朋好友们也不得不摒弃成见,心生敬意。

熬出头,可以轻车熟路,按照既定的程序施肥、灌溉、修苗,坐享冬季丰收的硕果,妻子总算松口气。

四年前,一听说妻子家乡要拿出五百亩山地招商,老严又攥紧了老茧密布的拳头。他悄悄驱车赶去,刚和这片陌生的山地打上照面,就情不自禁动了心,参差不齐的山头就像根根琴弦,撩拨着他的心。

过了几天,老严的名字又出现在合同上。这一次,反对声销声匿迹。

紧接着,安装电路、水路,栽种、施肥、打药、除草,修猪栏,建板房,老严又重复起十几年前的开荒拓土。

今年元旦,老严的新“领地”向我开放。漫山的雏苗幼树花枝招展,数根橡胶皮管沿泥土直贯而下。猪圈里一片宁静祥和,母鸡带着小鸡们闲庭信步。这儿,老严充分展示出“旧貌换新颜”的卓越本领。

老严领着我看看这,瞅瞅那,轻抚着一棵棵小树苗,又是讲述平整土地的技巧,又是回忆铺管挖坑的艰辛。一向平静的面部表情突然间丰富起来,两行洁白的牙齿频繁上下开合,在黝黑的肤色中尤为抢镜。粗壮的手指一会儿指指邻近的嫩叶,一会儿朝远处画上几个圈,生怕漏掉一处“杰作”。我愣愣地凝视着他,这哪里是老严,那个不苟言笑、一句话都嫌多的人?简直活脱脱一个相声演员。

当年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他走出农村,成为一名军官;几十年后,他脱下军装,重新成为一个农民。这不是开倒车,又退回原点吗?不,这是一个包容的时代才能孕育的升华,是一次崭新的出发。老严很早地领悟了改革开放的真谛,把“创业”——这个充满光辉的词汇,演绎得淋漓尽致,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解放思想、敢想敢干的真谛。如果社会涌现出更多这样的“老严”,那份实现乡村振兴的梦,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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