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与河流息息相关,正是因为水源,才诞生了如此众多的文明。河流奔腾不息,浩浩汤汤,自西向东宛如我们的生命,在我们的记忆中,从来不缺少一个河流。下面是小编带来的流过半生的河优美散文,有兴趣的快来看一看吧。
“他一直望着那条在下面闪闪发光的河。”是的,就是那条河。
那时,我办了张甘肃省图书馆的借书卡,沿着10路车来回奔泊,每次都与那条著名的河流擦肩而过。如果以每两周一次的频率,那么,四年里,我路过它当有三百多次。
三百余次地,我从白杨树中间一步步走过,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打量着不远处那条河流。
它至少不像——黄河。在我知道它就是黄河之后我还是觉得茫然。一注瘦瘦的液体的黄土在缓缓地走着,不动声色地走着。好几次,想起关于它的故事,太多流泪乃至流血的故事。那一切仿佛与眼前的风景毫无关联。那条流经城市腹地的河流,古老而贫瘠,像一位已经走累了的老人。在它周围,是三三两两散步的情侣,兀自啃啮的脏兮兮的羊群,白杨树林,沙场,还有渡口处那看上去有些虚张声势的羊皮筏子。
无数次地,无数人问,为什么要去兰州,那个传说中属于蛮荒与流放者的城市?我无法说清楚一种文字的孽缘。
从小生活在南方另一条叫灵山江的河流旁边。那是一条孱弱的河,许多传说,被自上而下的几座塔牢牢钉住。每年雨季,河床上会蓦然涌出远山的洪流,水流会爬上埠头,涨满沿江的街道与屋舍。我们挤在岸边,看水,看顺流而下的各种物什,想象前方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那年在家里找到一本莫名其妙的旧杂志,1984年第6期的《中篇小说选刊》,从此几乎每天都在读一篇小说,张承志的《北方的河》,直至高考前夜。哦,北方。青海,宁夏,陕西,西北偏北。当然还有兰州。那些苍白的少年在白桦林和白杨林中艰苦生长的故事,那些水土,名词,文字,几乎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诵。一个少年的世界观与情怀,被文字无意识地塑造着。江南小镇里长大的男孩,满怀着对市民生活的莫名鄙视与无能为力,希望脆薄的心胸可以容纳大漠的风尘。兰州,黄河,黄土高原,那个孕育了整个中华文明的大地,是否可以给一个年轻的生命以启迪?
三十年后回想,当时我甚至用《北方的河》里的考试方式进行高考复习。“我将用我记熟的准确概念和亲自调查来的知识轰炸那张考卷。”当老师找到我家,力劝我选择文科时,我扬着年轻无畏的脸,明确告知师长:文科我已经学得很好了,所以要学理科。这正像小说里的台词,“我想挑个更对我口味的专业干它一辈子。”
1992年,第一次离开南方,几乎是怀着一种决绝的姿态,我写下这样的文字,仿佛是为了告别,与南方决裂,为了与那本书在远方会合:南方是个含辛茹苦的所在。南方是我的永远的故乡和伤心之地。南方是浅蓝的烟雨迷朦着柳枝的清涧,是青石的小巷响起笃笃的跫音,是茶馆里无尽的二胡,是积雨的花瓣从枝头无言地坠落,是风雨凄迟之夜柴扉的轻响,是一整个雨季的相互依偎的默默的守望。是开满栀子花的山坡,蜂房营营,溪涧啼啭,是回首中的相视一笑,是年少的轻狂,放浪于形骸之外的翔舞,是长春藤和菟丝子的花园,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暮春,是河流上浣纱的女子,是清明时节的绵绵细雨,是坟上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的思念,是那兀自高飞的纸鸢,一线牵引着几世的忧伤。
那时我根本不理解南方,不理解身边的河流。那时我喜欢卖弄这样繁杂而苍白的文字。就这样,我离开南方去了西北。我反复读着《北方的河》。那些厚重的高原和奔腾的河流,那些粗砺的野蛮的力量。而当我真正站在黄河边时,目瞪口呆,不是为它传说中的雄浑,却为兰州黄河的沉默与瘦骨嶙峋。
“那时你崇拜勇敢自由的生活,渴望获得击水三千里的经历。”有时想,这半生真像极了逐水草而居的先祖,从一条河走向另一条河,一爿水走向另一爿水。我当时不会想到,从灵山江走向黄河,只是追随河流的开始。在兰州,我又真正找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呢?在那个园子里,在我们四周,经年累月的书籍在默默地腐败,落满灰尘。那时,总在那时,从不远处,沉默的黄河莫名其妙地响起了波涛,裹挟着泥沙的河水深沉地拍击着黄土高坡和灰色的城市,发出低喑的亘古的潮声。
数年之后,在一条叫住兰江的河流旁呆了四年。同样一个名字里带“兰”字的狭长城市,同样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另一个四年大学。
开始经营一个企业,维系数百个家庭的命运。“他突然觉得满心凄凉。十几年流逝得像这黄河水。”心力憔悴时,便会走到水边,看四处空旷无人,惟面前一条南方的河流,浊水平稳推进,四周豁然,如大平原。三江六岸,那个李渔曾经醉过歌过哭过的城市,江面低阔,四周阒寂,惟一只水泥船突突突地走过。
无数次地,重读那本书。重读那些北方的河流。仿佛我的生活就是要逐一验证那些文字的真实。那年,站在梁公墰南宋官窑的旧址旁,恍惚就像站在青海湟水边的高庙子小镇里。同样细嫩的青杨树,同样彩陶片汇成了一条河。那年,找到了那首日语的原唱,“是呵,我就是我,我不能变成你,就连你在那儿独自苦斗,我也只能默默地注视。”那种宁静如古老山越的情感方式,不是每个人都会懂,自然也只能像在莫斯科餐厅里的默默告别,道声珍重,然后就让它随风而去。
回到乌溪江边已是数年后的事。那是少年时的灵山江的上游。三十年后,想,或者其实并未离开?南方小镇里的孩子,做了场金戈铁马、黄沙万里的梦,醒来,看见檐下有雨,枕席冰凉。窗外的乌溪江又涨水了。
每天从河流上走过,看水,吹风。“你完全没有那种大河风度,你只是被那些河惯坏的一个野孩子。”想那个孩子,以为可以跳出三界,跳不出的是一只命运的手掌。想这个城市与那个城市,如此相像。想一个简单的读书人,徘徊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南方与北方之间。你看到这迥异的山陵与江湖,看到不同的天空与云烟,看到这世上奔泊的人们,其实与南方或者北方无关,与黄土或是青山无关。想你被世界包容又排斥,融入又隔离,而你终究只是自己。
是的,“你应当变得深沉些,像这忍受着旱季干渴的河一样。”每天走过江面那座桥,清晨的霞光中,恍惚像摩西劈开红海。走过这片水,这近在咫尺的江湖,生命中如此清澈宁静,可以相伴到老。甚至经常在梦中听到河水的呢喃。我知道,无论灵山江的水,黄河的水,兰江的水还是乌溪江的水,最终会流到一起吧。它们各自走着自己的路,然后连成片,汇成海。
“我要写一首诗。” 是的,想写一首诗,把此半生所有的河流写下来,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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