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十冬腊月,雪后塞北,冰天雪地。
夕阳西下时分,一颗西坠的斜阳,仿佛被严寒漂淡了光彩,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变成一轮白天的“月亮”——人们可以凝视那个边界清晰的银盘。
冒着零下25度的严寒,迎着锐利刮脸的寒风,忤逆干巴巴的硬冷,我在缓缓地散步。
十多年前,犹如奋飞的劳燕,背井离乡,以花甲之年,义无反顾地把自己发配到岭南,在南海之滨的一所大学执教。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没有回塞北过冬。但是,人离开家乡越久、越远,思亲怀旧的乡愁就越浓,每当乡愁从心头撩起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哼唱着:
我爱你塞北的雪
飘飘洒洒漫天遍野
你的舞姿是那样的轻盈
你的心地是那样的纯洁
你是春雨的亲姐妹哟
你是春天派出的使节
春天的使节
我爱你塞北的雪
飘飘洒洒漫天遍野
你用白玉般的身躯
装扮银光闪闪的世界
你把生命溶进了土地哟
滋润着返青的麦苗
迎春的花叶
啊~我爱你
啊~塞北的雪
塞北的雪
今年冬天,我终于实现了回归故里过冬的夙愿。
此时此刻,我一边像腿脚受伤的病人练习走路那样,在精光锃亮的马路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碎步。
在我前面,有一位中年妇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我和一位过路青年,忙把她搀扶到起来,送她到附近一所医院就诊。当即拍了片子,还算幸运,只是胯部软组织受伤,并没有骨折。从这所医院急诊室得知,仅最近一场雪,到医院急救的摔伤患者,就有三十多名。
走出医院时,临出家门时,那种踏雪寻梅的兴致,“我爱你塞北雪”的诗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再次蹒跚在大街上时,不由人胆战心惊,满眼都是北国严冬可怖情景:华灯初上的大街,是一条鱼脊背形的光亮冰河,那溜光锃亮的冰镜,映照着行人缓缓蠕动的倒影。
一辆公交车很胆怯地开过去,车窗凝结着厚厚一层白霜,活像一个移动的大冰箱。行人在路灯照明下,尽量寻找着裸露路面走,那路面挂着一层白霜,很像旱天盐碱地。那是融雪剂留下的痕迹,塞北冬天的街道都是咸的!
塞北的冬天,是个冷酷的环境。对于生存在那里的居民来说,严寒的冬天,是个很遭罪的季节,并不像“我爱你塞北雪”歌词那样富有诗情画意。
正因为此,近年来,兴起一股新潮流,部分经济富裕的东北人,一到冬天,就来个“北雁南飞”,到南方租房过冬;等到“七九雁来,八九河开”的时候,再追随大雁返回故里。每年冬季,塞北南迁的最佳落脚点,就是海南三亚附近乡镇。据说,那里环境优美,海鲜便宜,房租很低,既宜居又宜旅。
但是,作候鸟的北方人毕竟是少数。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绝大多数身居北方的居民,并不见异思迁,他们祖祖辈辈扎根在塞北,与四季分明的自然环境保持着和谐关系,他们是安居故里、守望家园的大地主人。
所谓“守望”,可以做多重语义的诠释。
“守望”二字中的“守”字,具有固守等待、不离不弃等含义;而“望”字,则具有期望、盼望、遥望等含义。
当两个字组合成“守望”一词时,它就具有困苦中的等待,等待中的期望,期望着美好的事物来临的意思。这美好事物,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事,可能是情,也可能是理。
我忽然想起了,我过世多年的老爸。他原本是个性情冷峻,平时对子女并不热情的父亲。但是,自从我离开家乡,到城里读书后,每年严冬腊月,快放寒假的时候,父亲经常站在房前,向着村头公路远方眺望。
只要在远处出现一个人影,他就满怀希望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等那人从近处过去,发现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仍乐此不疲地去锁定第二个观测目标。直到哪一天把我望回来,这才结束每年寒暑假前的连续“眺望”。
这就叫“守望”,一个父亲守在门前,眺望求学的儿子放假归来。我想,这与熊岳城东北望儿山的故事,一个思儿心切的老母,天天站在高山之巅,眺望远行游子归来如出一辙吧?
那么,在冰天雪地的塞北,过冬的父老乡亲们,守望着什么呢?他们守望着一个美好的季节,那是万象更新的春天!
按北方的节气,是“春打六九头”。现在接近“三九”,离打春还不到一个月,春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塞北的春天,姹紫嫣红,桃花似雪,柳若垂金,那是大有盼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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