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神气,枝叶常青。在温暖湿润的蜀南大地,更是葳蕤丛生、种类繁多。千万年来,蔓延在时光的每一个基点,生长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坚贞不渝,青澜似海。
繁茂的竹叶碧玉成妆, 四季如一。丘陵山麓,溪岸河畔,庭院野径,处处寻见,像一个个普通的人,在宽广的竹乡大地上行走、生活,稀疏平常,并无特别。
唯独是在冬的气息最浓重的时候,有雪,带着北的叹息,轻悄悄翻过秦岭山脉,一点点把寒流和冰晶送来。彼时,整个万岭菁千花百草凋零尽,群山变得静默,仿佛纷扰的大千世界突然只剩下竹和雪,默默对视着,相守着,伫立着。
微雪轻洒。轻抚竹枝,雪像一朵朵茉莉花怒放在枝叶间,姿态各异,圆润幼小的花瓣开得美好、舒适。尔后,雪意渐浓。坐看青竹变琼枝,三分碧绿,七分皎洁。一枝枝直韧的竹杆直插云霄,绝无节外生枝,竹节处伴着尚未褪尽的白霜,节节高升,直到繁枝茂叶,撑起一片青绿时空。
雪带给蜀南大地静美,却冻僵了人们脚下的泥土。每年此时,总有一人,穿着厚重的棉服,脚蹬一双塑胶筒靴,提着沉沉的公文包,在冰雪覆盖的羊肠小道上行走,挨个登门,去调查案件线索、访贫问苦。不顾严寒,无心美景,只因他是一名基层纪检监察干部,心中装满老百姓的急难。
他,叫彭孝忠。
寒冬腊月,村道冰冷而湿滑。案件线索却不会因气候而等待。曾有一次,几户群众碍于村人情面,不愿接受纪委调查。他们散住在雪花弥漫的山间,最远的一户来回需要三四个小时,下坡处,须手拄着竹竿才能站稳。记不清吃过多少闭门羹。有群众还记得,细雪飘飞的傍晚,冷得瑟瑟发抖的彭孝忠第五次敲开大门,看见他眉间凝结着细小的冰凌,耳朵被冻得绯红,不忍心再拒绝。
严寒的年份,浓厚的冰冻雨雪如同积水的棉絮,凛冽与萧瑟积压竹群,瘦瘦的竹竿不堪厚重。冰凌折断竹枝,精疲力竭的竹在冰雪的覆盖中,神情凝重。有时,听见寒风中传出苦楚的闷响,一些竹被撕裂成碎条,挣扎着倒伏于地。多少次,以为它会就此认输。而,等红日升起,冰雪消融,更多的竹,抖掉身上的残冰,慢慢直起腰身,箭破雪雨。受命于天,赋形于地,涵濡雨露,振荡风气。一定是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顽强的生命基因,筑成愈挫愈强的精神意志,用超常的忍耐力铸就的巨大力量。这正能量,使它在艰难的环境中得以生存,使它在寒冷的冬季依然保持俊秀的绿色和旺盛的生命力。
这雪中之竹,多么像他——彭孝忠——竹乡长宁的纪检监察干部!
雪竹刚强,不屈不挠,像他忠坚主业,刚正不阿,监督执纪问责样样不留情面,不惧怕威胁谩骂,不婉转人情世故。他遇到过一件棘手的案子,一个村干部利用职务之便,虚报水稻受灾面积、编造D级危房改造项目等,牟利十余万元。这名村干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族关系复杂、牵扯面广。查处中,困难重重。牵涉的老百姓害怕遭受打击报复不敢接受调查,说情打招呼的人很多,最后有人放狠话威胁不让他好过,彭孝忠不为所动,顶住压力,坚决查处,后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雪竹雅洁,至诚高节,像他清正廉洁,党性千锤百炼一身清白正气,思想单纯戒贪戒欲,灵魂干净坦坦荡荡。每年雪水化后,滋养出漫山遍野的肥美的竹笋,但他从来没有收过老百姓的一根笋尖,更没有在任何人家中吃过一顿饭。从来到往,两袖清风,挺直脊梁,不沾一尘。因为他不能忘本,他的祖祖辈辈种田为生,父母生养了6个男孩,他是最小的儿子,也是后来唯一一个吃公家饭的人,父母因此而骄傲,常教育他吃公家饭要全力为公做事,手眼干净,他把父母的教嘱当做人生的座右铭。
雪竹挺拔,勇担重任,像他敢于担当,急难险重工作永远冲在最前,是非面前大胆表态,风险在前一肩挑起。那一年,乡上信访量暴增,乡党委政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调查处理信访案件,制约了乡域经济的转型和发展。他到各村走访调研,研判问题根源,建立了义务监督员制度,让热心群众参与到社会管理中来,从源头化解了矛盾,乡纪委营造了风清气正的发展环境,为桃坪乡的发展保驾护航。
雪竹坚韧,壮志气节,像他信仰坚定,为人民服务宗旨一诺千金,勤政务实公仆弯腰,群众利益无一小事。为了村民脱贫致富,他整个人沉在村子里,成了大家的亲人,却忘了时间、忘了小家。为了说服老乡改变传统观念,接受现代化养殖方式,他上门做思想工作十余次。最后,他扛着笤帚上门为其打扫猪圈、收拾院坝,并修好了已损坏的栅栏。可谁知,这位桃坪乡大林村贫困户家,竟成了彭孝忠人生中工作的最后一站。当天,正垒着猪圈的他险些晕倒,他以为只是患了小感冒。忙着许多工作上的事,拖拖,再拖拖,但几天后,竟引发了颅内感染,与世长辞,终年48岁。
那年冬天,雪重,竹立。登临高处,凭栏四望,但见那漫山遍野的竹海,豪情傲然、气势磅礴,仿佛跨马飞戈、波澜壮阔的队伍,在群山间密集列队,只等战鼓震天,便可所向披靡、连战皆捷。栏杆拍遍,雪,领略登临意,肆意在竹海伟岸涨潮,绵延起伏,逶迤苍莽。烟波浩渺的绿色海洋,翻滚起一轮轮浓重的白浪,荡涤在天际。
但一定会云开日出,春暖雪化。每年雨水节过后,竹,这种世界上生长速度最快的植物,得到阳光和雨露的讯息,便精神抖擞,傲然独立,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生长。清明一尺,谷雨一丈,一日为笋,十天成林。竹的枝干分节,当其他植物只专注于顶端的分生组织裂变时,竹的每一节都在同时生长,等到包裹的鞘壳脱落,才会停止拔节,但内部的组织仍然在不停地生长,直到变得粗壮、挺拔、有力。看不见的土壤中,强势的根系带着强烈的生存欲望,奋力往四周深处延伸,牢牢抓紧土石,傲骨铮铮,我自岿然。
竹的可贵如同信仰。置身万倾碧波的竹海,感受茫茫雪意。这里的竹子永不孤独,群生群长,患难与共,高可摩天,低可触岩。它们刚柔相济,心无杂念,甘于静默,不求闻达于莽林,不慕热闹于山岭,像一个个坚强有力的纪检监察干部,党性坚定,严于自律。冰寒的雪水化为细流,顺着根茎长进竹的脉络和骨骼,化为独有的柔韧和刚毅,像青春韶华里的谦谦君子,不择地而生,不因时失色,虚心劲节、朴实无华、胸怀豁达,终修成这瀚海般的大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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