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双脚真真切切地踏在这片布满砾石的戈壁上,晨光透过薄雾的缝隙,洒落在高山丘壑的脊背中,远山遮着静谧的面纱,安详地绵亘在地平线上,一路向西的风景已被我们匆匆的脚步抛在了身后。一路上,从没听说过的村庄和与它们有关的地名,伴随着徐徐落日和冉冉月光,蹚过岁月的荣光与伤痕,依然默默地存在着,不会行走的地名,固守着人类赋予的使命。
我又一次走到了高台县城的面前,远处的一座低矮的旧建筑一身破茧,映入眼帘的净是房屋周边的枯草与荒凉,这是河西走廊上俯拾即是的一道风景,这种遥远的风景是建立在河西走廊之上的,亦如河西久远的历史。
站立在荒丘之上的一棵垂柳之下,回首苍茫西部叠现的一幅幅绚丽画卷:祁连雪峰,瀚海沙漠,戈壁绿洲,长城烽燧,古堡关隘,石窟寺塔,流沙坠简……驼铃声中,商队穿梭,琵琶伎乐,舞裙摇曳!而我面前的这片废墟在这漫漫古道边却没有挽留住行走的脚步,也许她不愿让这些惊诧的目光惊扰,也不愿让这纷乱的脚步驻足。这个大地的烙印,无论你选择观赏还是选择放弃,但只要真实地存在就是站在目光里的风景,她会撩拨你的思绪,延伸你思想的触角……
河西,这条穿越时空的丝绸古道,不仅萌生和辉煌地展现过不同民族不同时期不同特色的灿烂文化,也曾在驼铃蔓延的古道与大漠中狼烟屡燃,杀伐迭起。走在这片被马蹄踏遍的戈壁上,眼前仿佛还在萦绕着金戈刀剑的影子,战争让千年前的这片土地充满了血雨腥风,我不知道而今的那些茂草,是否就是那些血沃沙场的将士的灵魂之根,但当我走在这片大地上时,以一名行者的目光,环顾四周,心头骤然升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大义和悲壮,城墙上残存的城堡、炮台、鹿角、擂石在风吹雨蚀中寂寞无语,没有人能够听得懂它们在阳光里的窃窃私语,高台城内的遗迹已荡然无存,马路旁和原野中,只有柔韧的红柳和骆驼刺密密匝匝寂寥地守护着往昔的繁荣。
真正贴近河西走廊,才能感受到它特有的魅力,认识它由严酷和温厚、粗犷和柔媚所组成的真面目。当踏上这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时,我们感到心中的层楼八面来风,漫卷起缤纷的历史烟云,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蔓延。狼烟袅袅,战马嘶鸣,霍去病、班超越祁连击匈奴;金秋黄昏,孤雁南飞,持节不失的张骞、虔诚合掌的玄奘,迈向了西域;旌旗飘扬,驼铃声声,走过了和亲远嫁的细君公主、弘化公主、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巍峨的雪峰,纵横的瀚海,回荡着远谪xq的林则徐“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的悲啼……当缤纷的丝绸之路把远古的文明史话展现在我们面前时,也许你会为它的壮美而惊叹,而感慨;也许你会为它的流彩而目眩,而神摇!
虽然历史步履匆匆,但时空留在某一点上,会处于胶着状态,留下永不磨灭的辙痕。1936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一千八百余名将士西渡黄河,组成西路军,向甘西、xq挺进。为了中华大地的光明,他们沿着冷寂的丝绸古道,溶进了浓重的刀光剑影的血色之中;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他们把自己的信念和生命,铸入了雄浑荒蛮的原野和皑皑雪山,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上写下了雄浑壮烈撼人心魄的篇章!
红军将士在丛蒿野草中踩出的荒漠小道,如今已变成平坦如砥的光明大道。我们多么想把红军走过的路描绘成一串盛开的鲜花,但花开了总是要凋谢的;我们多么想把它渲染成一抹飘浮的彩虹,但风来了彩虹会消逝的;我们多么想把它抒写成高山和大海,但山的巍峨和海的辽阔不足以表现它的崇高、它的悲壮!这条印满带血脚印的大道,凝聚着红军健儿的痛苦与欢乐,绝望与希望,奋进与搏击。这是震颤跌宕的红色音符,记载着丝绸古道上一曲动人心魄的悲壮乐章……
我们踏上宽阔的新公路,匆匆而行。我们在崎岖的山路上攀登,脚下坎坷不平。我们沿着红军血染的道路寻觅,看到了许多,听到了许多,想说的也很多……但我们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那些渐渐谢幕的往事,在记忆中永远不会消逝,它将会渐次累积在心,铸成一座远比阳光照耀下高入云天的祁连雪峰还要巍峨、辉煌的纪念碑,屹立在亿万人民的心中,告诉未来,历史永远不会忘记。
伫立黄河岸边,凝望虎豹口拍岸的惊涛、峭立的岩石,浮想联翩的思绪在抢渡黄河的战场上驰骋,仿佛看见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总政委陈昌浩在陡峭的山崖上,任由寒风吹拂衣角,依旧挺立如岸,沉着指挥英雄健儿奋勇渡河,虎豹口奏响了红西路军西渡黄河北上远征的高亢战歌! 1936年10月24日的夜晚,孕育烛天的火焰,冲破黑暗,用鲜血和生命托举黎明的曙光,成为一个永恒的纪念日,激励追求真理的后辈步入新的征程。
高台县是座美丽的城,滔滔的古浪河从脚下流过,巍峨的祁连山在身后突起,城内屋舍与高楼鳞次栉比,穿城而过的车鸣与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早春的阳光下,衬托着这座西部小城的繁华与生机。这里曾是红九军与马家军激战的战场,这里曾经掩埋过红军将士的铮铮铁骨,这里的泥土因浸润革命英烈的殷殷热血,一朵朵殷红娇美的山丹丹竞相绽放,尽情渲染祁连山下绚烂无比的色彩!
我们在高台县烈士陵园陈列室,被几张从敌伪档案中缴获的照片吸引。其中一张照片,中央的条凳上并排放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红五军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十三师师长叶崇本。我们的心被一种浓厚的悲愤情绪所笼罩,一种撕心裂肺的情绪,让目光瞬间变得潮湿起来,热浪不断冲击着眼眶,从腥风血雨的冷酷旧社会到温暖的新中国,这绝不仅仅是时间的流程,而是老一辈革命者用理想,用鲜血,用美好的青春岁月浇铸的康庄大道。阳光溢满陈列室,我们久久地站在照片前,眼前变得模糊了……
老槐树铮铮挺立在高台县人民政府的院中,挺直的树干,翠绿的枝叶,是那么青翠,流露着勃勃生机,亦如河西朴实无华的村庄。马家军曾经将一名年仅十五岁的红军女护士长,用两根长钉活活地钉死在树上,抚摸老槐树粗壮而斑驳的躯干,历经流年酷暑秋霜和风雨洗涤,突兀的肢体昭示着“历史不会凝固,光明终将代替黑暗”的真理。
在高台、在张掖、在古浪、在河西……老百姓把枝叶繁茂的老槐树尊为“红军槐”。“红军槐”老枝嫩叶,郁郁葱葱,清风掠过枝头,时而像高歌长啸,时而似浅唱低吟。“红军槐”的尊誉,不仅赋予了广大民众刻骨铭心的纪念和哀思,也寓意了革命星火的世代相传!
在河西,我们徜徉在倪家营子村旁的枣树林里,寻觅红军走过的足迹,倾听高台县红西路军纪念馆的工作人员给我们讲述发生在1936年冬天的故事:红三十军政委李先念端着一碗清汤粗米饭,还未送到嘴边,屋外响起了枪声,马家兵已冲到军部周围,李先念扔下饭碗,拔出短枪,旋风般冲出军部门口。暗地里冲出的马家兵,将闪亮的刺刀指向了代军长程世才的左肋,只见火光中跃出一个身影,一名小战士箭步上前,双手死死攥住刺刀,鲜血顺着他瘦弱的胳膊浸染了缝满补丁的衣襟,紧跟而来的战士,用枪托砸碎了敌人的脑袋,小战士露出欣慰的笑容,扬起血淋淋的手,甩去血迹,拿起武器又冲到敌群中。
“救救我们吧!快,快!里边还有吃奶的尕娃!”茅屋起火了!一个老乡似火人般地爬出门外,指着烟雾腾腾的里屋。“涝池”被马家军严密地封锁着,许多井也因人多而干枯。“汤,用汤救火!”炊事班长指着一锅米汤——那是用全部米袋刮出的米粒煮成的一锅清汤,冒着热气的清水中飘浮着屈指可数的米粒,还有少许叫不出名的犹如枯草般的野菜。“哗——”第一盆泼上去了,“哗——”第二盆泼上去了。没有一个干部犹豫,没有一个战士抱怨,火灭了,孩子救出来了,米汤也泼完了,“好人哪——”老乡一家哽咽着齐刷刷地跪在了红军将士的面前。
“打完日本鬼子和反动派,解放了全中国,老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乡亲们永远记着红军说过的话,“徐向前、李先念在我们村住过。”憨厚朴实的一句话,成为村庄和老百姓永远的荣耀。“红军走了,给我们播下了火种,留下了希望。”这是乡亲们最常说也最爱说的一句话。
在河西,我们寻觅红军走过的足迹,在早春二月,我们翻阅河西的笔记与档案,看到红西路军总供给部部长郑义斋,为及时向总指挥部上交军费牺牲在马家骑兵的白刃下;红九军政委陈海松,为掩护更多的战友安全退出祁连山而血洒梨园口;看到红九军军长孙玉清,负伤被俘后英勇不屈,大义凛然,英勇就义,星星峡写满了悲怆和凝重……
胜利的鲜花扎起艳丽的凯旋之门,殷红的国旗壮美如画,英雄的生命开满鲜花,壮丽的青春昂扬前进的诗章。共和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二万一千八百余名中国工农红军将士西渡黄河,北上西征的英雄路。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华夏儿女毅然豪迈前行,新的长征之歌将永远铭记西路红军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和人类的自由英勇搏击的雄姿,激励后辈勇往直前,再铸辉煌,让历史告诉未来!
行走在河西,矫健的雄鹰飞翔在巍峨的山巅。广袤无垠的原野跳跃着灵动的光芒,河谷山川在春风的吹拂中从恬静中醒来,河西大地花果飘香,稻香四溢。我们在行走中倾听大地的脉搏,感受泥土的芬芳与绵绵不断的滋养,丝绸之路古战场上的残垣断壁与沟壑中残存的堑壕,正在聆听西风深情的诉说,诉说当年的硝烟战火、血雨腥风,诉说不能忘却的因由,诉说今日华夏一副副坚挺的脊梁托举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想继往开来,昂首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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