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然而曾几何时,党内贪腐成了太阳上的阴翳。保卫太阳的神圣,成为各个岗位的纪检监察工作者的神圣使命。 ——题记
欢喜村的人都知道,牛叔有三宝,“牛吼”、烟锅、锄头。牛叔的“牛吼”天天有,烟锅也从不离手,锄头像他的老伙计,更是他生活中的“法器”。
牛叔小时候家里穷,最拿手的就是镢着锄头在土坷垃里刨食。牛叔还是小牛的时候就是务农的一把好手,农业社时期一个人赚得工分养活着寡老娘和三个弟妹。他生来力气大,费食,能吃也能干。有了自留地后,别人家一季种三墒谷子,他能种四墒,还捎带着营务起了满沟峁的杏树和枣树;别人一次背六十斤洋芋,他能背一百斤,脖子上搭条揩汗的羊肚子手巾,见了乡亲们笑着拉几句话,走起来像带风似的就过去了。他自小就懂,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滴了多少汗,收成都记着呢。
走到欢喜村,村里种得最齐整的玉米田、果实结得最大的杏树、白菜长得最茂堂的地,保准是他的。他那把锄头,常擦得锃光瓦亮,都能照见人影。
牛叔为人憨厚,能吃得下亏。村里唱戏分牲,在最缺肉食的年月里,那点贡品的香根本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但村里人只服他掌刀分出来的。男女老少,一家多少人,公平在他心里装着,从来不偏不倚,不藏私,不护短。牛叔语言不多,但说出来的话有分量,家里的老人良善,兄妹和气,媳妇孝顺,孩子懂礼。后来,村里人有个家事处理不了的,就请牛叔去说道说道,都能信服。
1985年,牛叔的勤快让他成了村里第一户买电视机的人,他家的敞院一到傍晚就坐满了提着凳子来占座看电视的乡亲们。牛叔一家人对待乡亲们都极好,喝个水、抽根儿烟都大大方方,嗑瓜子儿把瓜子皮乱吐得满炕满院也从不言传。入夜大家都走后,再静悄悄地打扫了一地的凌乱。渐渐,他家成了乡亲们最爱去的“人市”。
后来,村里选支书,年近半百的牛叔成了得票最多的那个人。乡政府的干部看到这么高的票数,非常惊奇地问,你可是拉票了?牛叔憨厚地一笑,啥是拉票?牛婶儿得知后很不情愿他当这个村支书,自己家的日子还么没过顺溜呢,就去操心整个村子的事儿。牛叔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吸了半晌的旱烟锅,把烟锅在千层底儿的布鞋帮子上使劲儿一磕,猛地站起来把锄头扛在肩上,“牛吼”了一声,这村子里的事儿,不就和种庄稼一样?付出了辛苦,总能结出个果儿来吧。
牛叔一上任,就面临解决村里的人畜饮水困难问题。村里吃水多年来依靠人挑驴驮,住得稍微远一点、高一点的人家,吃水就特别困难。遇到夏天的雨季和冬天的下雪天,在黄土路上一步一挪地挑水就成了一件折磨人的“技术活”。牛叔跑了几次乡政府和水利局,真把“人饮工程”的头批指标给要下来了。施工开始后,牛叔就泡在了工地上。怕蓄水池建得不牢固,怕管材质量不过关。
还真是怕啥来啥,牛叔在建工程的过程中发现施工队把引水入户的管道埋得太浅了。他给施工队管事的说叨,人家说管材质量好着呢,你们那个驴拉车,还能把这管材碾碎不成。牛叔吼,咱这儿冬天太冷,管道埋那么浅非冻坏不可!管事儿的赶工期,根本不听牛叔的话,继续指挥着工人挖管道。牛叔急了,把自己的锄头一把杵在工地上,“牛吼”火力全开:谁敢再挖一下!赶紧把原来埋进去的管材给我挖出来,再往下挖上二寸!不返工就别干了!
甭说,牛叔这招也管用,等水利局的技术员和乡政府干部赶来时,原来铺好的管道已经开始返工了。牛叔像个黑面神像似的和他的锄头一样直直地杵在工地上,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盯着工人干活。管事儿的给乡政府干部告状说,你们这个牛书记呀,真犟得像一头牛!
那年冬天,陕北下了铺天盖地的一场大雪,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八度,隔壁村的井水都冻冰封的时候,欢喜村的家家户户都没断过水。
村里有了低保贫困户补助指标的时候,牛叔家的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村里生活水平不太好的,想吃低保;家境不错的人家也拿了东西投了关系,来找牛叔走后门儿,要吃低保。牛婶儿的亲弟弟,开着三轮送货的时候,从陡坡上摔了下去,小腿骨做了手术,里面打着根钢针。牛婶儿给牛叔做了顿好吃的,给牛叔的杯子里倒满了酒,讨好地笑着说,你看我弟那事儿,你能不能给想想办法,他今年都干不了活了,整个一年都待在家里没收入呀,你给他吃个低保吧,反正你管着,谁还能说点啥。牛叔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顿,“牛吼”又开始了,你想得倒美,你弟家底儿厚着呢,他今年不干活,全家老少还能喝西北风不成?真吃不上了,来咱家吃,你给做!牛婶儿气得眼泪汪汪的,一连几天看见牛叔,都不打照面,就给个脊梁骨。
牛叔也不理这茬儿,他在村委会开了个全体村民参加的支部委员会,投票选出了村里生活最困难的低保户,不是残疾就是孤寡户,户户都是实打实的符合条件。而那些开着小车回来争指标的,牛叔就一句话,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给我添这些麻烦!再想那些邪门歪道的事,小心我手里的锄头不答应!
村里和牛叔搭班子的村长姓钱,比牛叔小十岁。原来在矿上干过贩煤的买卖,手里确实有点儿钱。回村里担任村长以后,也为着村里的基础设施改造投进了些财力物力。两人搭班子这些年,在公事的处理上也都有商有量,钱村长对牛叔挺尊敬的。但一件事儿的发生,让牛叔对钱村长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村里柳娃的媳妇,是镇上嫁过来的。皮肤又白又细还挺会穿衣服,比村里的婆姨女子们耐看多了。柳娃这几年时运不济,承包了短途客车还没赚上钱就遭了车祸,自己瘫炕上起不来不算,还欠了人家好几万的赔偿费。柳娃媳妇带着半大的孩子在村里的绿化工程上挖鱼鳞坑植树赚个苦工钱。钱村长从那时起就经常在柳娃媳妇边上寻摸。牛叔无意中看过他看柳娃媳妇的眼神,觉得他动了歪心思。那天发工钱,柳娃媳妇忙得没过来,钱村长签上自己的名字给代领了,说要给柳娃媳妇送去,就出了村委会的门。牛叔看他火烧屁股般地忙不颠样,就跟了过去看看他到底想干啥。
柳娃家住在村尾,牛叔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墙里一阵木柴被撞后噼里啪啦掉地上的声音。柳娃沙哑的嗓子,在窑洞里大声喊着媳妇儿的名字,柳娃媳妇支支吾吾地似乎正和钱村长拉扯着。牛叔一脚踹开了双扇木门就进了院子,看了看钱村长一脸的气急败坏和柳娃媳妇惊慌地流淌出的眼泪,以及撒落了一地的工钱,“牛吼”当即就没忍住。钱村长背兴得脸没处放,转身仓皇跑出了院子。牛叔安慰柳娃两口子,放宽心好好过日子,你们的光景,有我照应着。
牛叔给乡政府打报告说,钱村长要出门做生意,请组织再安排选举个村长。选新村长那天,钱姓的几大家子人都来了,他们面上的表情都不甚好看。村民们对发生过的事儿都心知肚明,都眼睛紧盯着牛叔,看他的票投给谁。牛叔又捧着旱烟锅开始吞云吐雾,脚边立着他走哪儿扛哪儿的锄头。他的锄,是给村里人涨势的胆识。虽然他自己说过,公事儿办完了家里的地怎么也要勤着锄,多打理打理,所以才走哪儿带哪儿。
牛叔沉吟后,问乡政府的干部,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当村长不?干部回答说,能。牛叔又问,你们政府少个干部影响工作开展不?三个干部对望了一下,说也影响不到哪儿去。牛叔不语,把目光投向在乡政府当协管员的赵前进。这个娃,是本村为数不多返乡工作的大学生,学得还是农业上的专业,牛叔当初资助这个寒门学子的时候,心里就有隐隐的期盼。现在这孩子在乡政府工作了一年多了,也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也是为村里的发展凑把劲的时候了!
回本村下乡的赵前进感应到了牛叔的热切眼光,从那双平时严肃冷峻的眼睛里,读出的满满的殷殷期望和信任让他心里一颤。乡亲们也都不言语,跟着牛叔静静地看着赵前进。在众人的注视下,赵前进感觉自己的热血正在逐渐沸腾,赶紧扭头在人堆里找他爹娘,看到了他们的眼里也饱含着热切和肯定,他转过头,朝着牛叔重重地点了下头。那笃定的神情分明在说,牛叔,我答应你,咱俩一块儿干,带着乡亲们过好日子。牛叔舒了口气,低头郑重在选票上写下了“赵前进”三个字。乡亲们也跟着都填了赵前进的名字。钱家的原村长,即使有本家的支持,也因为票数的悬殊而毫无疑问地落选了。
赵前进当村长的第二年,村里人在他的带领下养起了大棚香菇。在整个县城的市场上,这个项目还是空白,香菇种植成功的第一年就大卖盈利了。得到实惠的村里人无不对赵前进竖起了大拇指。赵前进却提着两瓶酒去牛叔家了,叔侄二人边喝边聊,直到月上柳梢。
赵前进越干越顺手的时候,牛叔觉得自己老了,也该给年轻人让贤,让他们放开手脚去大干一番了。卸任后的牛叔,见天儿扛着他的老伙计——锄头,继续精心伺弄着他的一亩三分地,种的桃子、苹果、梨,个个又甜又水灵。借着给孩子们送水果送菜的由头,他终于有时间去城里的儿女家走动走动了。
牛叔的老娘在一个初冬的早上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三岁。从他家传出信儿后,乡亲们都自发地上门帮忙来了。留守的乡亲们虽不多,但坟工、面案、礼房的负责人很快就定好了,大家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地开始操办这桩白喜事。在村里,高寿、儿女孝顺、无病而终的老人,都叫顺心老人。
让卸任已久牛叔没想到的是,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平时几乎不太回家探亲的出门庄客们,却接二连三的驱车回到了村里,来烧纸吊唁他的老娘。老娘的灵牌前摆了一长溜乡亲们在白事上很少看见的新鲜白菊花黄菊花,映衬着遗照上老娘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
顺利下葬后,牛叔跪在老娘的坟前,仰起头,想把淌出的眼泪逼回眼眶。睁开眼,他发现头顶的太阳从未如此亮堂堂、暖融融,正静静地照在他身上,也照耀着他生活了一辈子的欢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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