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提起自己的爹爹,心中总有说不出的遗憾和尴尬。因为爹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把手”。他是一个普普通通连字也不识的小人物,在集体中没有一官半职,在家更是看我娘的眼色行事。他出名,是因为他是一个只有右手的残疾人。
我中学毕业进入军营后,写给家中的第一封信是寄给出嫁在与我家只有一个山坳之隔的姐姐的,信中对我娘的问候相当具体,对爹爹的问候大多是一笔带过。然而,姐姐回信说,当她回娘家把我的信读给爹娘听后,读到我问候爹爹的那一句时,爹爹禁不住热泪盈眶。这时,我的思乡思亲之情瞬间暴发,不禁捧着信躲在营区外痛哭起来。我的爹爹虽然是残疾人,可是很能干,从耕地、耘田、育种、播种、收割、除草、搭稻草垛,甚至缝衣做饭,哪一样都难不倒他,我不懂爹爹一只手是如何学会这些的。爹爹的左手是年轻时候干农活被折断的。我娘与爹爹结婚后,爹爹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又大我娘十几岁,便事事让着我娘。家里我娘当家作主,爹爹则干起活来是里里外外的“一把手”。
我当兵三年后春节回乡探亲,走亲访友到一位老伯家中,听老伯说,爹爹虽然只有一只手,但很能干,有时表现出来的犟劲是许多人做不到的。一次,刚成立不久的生产队评工分,生产队长李二牛对爹爹说:“别人一天能评十分,你干一天活只能评五分。原因很简单,一只手只能干别人一半的活。”不服气的爹爹提出,别人两只手能干的活,他也能干。于是李二牛就指着一对大水桶对大伙说,如果爹爹能把两只空桶从井中打满水再拉上来,并且打上来的水和别人打上来的水差不多,就可以评“满分”。爹爹二话没说,立马开始用一只手从20多米的井下一次打两桶水。打水时,爹爹先用右脚踩住绳子头,一只手拉起绳子,一点点向上拉,拉起一节,就把这节刚拉上的绳子踩在脚下,就这样反复拉,反复踩,爹爹硬是用一只手完成了正常人用两只手都难以干完的活,把装得满满的两桶水打了上来。爹爹最终赢得了应得的十分,可爹爹的手心里却冒出了一道道血红的裂纹,回家后痛得连筷子都拿不稳。老伯告诉我,大家叫我爹爹“一把手”,是带有“佩服”含义的玩笑。
往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更深地领教了爹爹的犟劲。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爹爹得知我妻子生产,高兴得从三十里外的乡下赶到县城的医院,给小孙子送上一个他亲手缝制的装有10元钱的小红布包。当天我打算拦一辆后面带拖斗的手扶拖拉机带妻子回乡下家中休养,爹爹却非让我亲自用送粮的独轮土车把妻儿推回去,说这样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土公路上母子安全。如今,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推过那么远的路程,可经常晕车的妻子闲聊起这事时,总是自豪地说,那是她一生乘坐的最稳当、最舒服、最有安全感的一次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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