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这个字,相对于“痴”,是红楼梦的主题核心。所有的“痴”都是因为要“还”一些东西。欠了别人的东西,必须要换。东方哲学,相信轮回,我们生命不只这一世的,是好多世的累积,所以这一世见面,大概都有前世缘分,缘分牵连复杂,是我们不可知的。我们要“还”各种不同的东西,父母可能要还孩子东西,孩子可能要还父母东西,老师可能要还学生东西,丈夫要还妻子东西,妻子要还丈夫东西。人世间如果是一个“还”的哲学,很多不可解的、荒谬的、啼笑皆非的现象,就有了懂得和超越。我觉得《红楼梦》是在谈这样的人世间的情缘,而这个情缘是常人不可解的现象。
林黛玉要还债,因为贾宝玉当年灌溉过她,所以这一世她一直哭,用眼泪来还,这是一个比较美的善缘。贾瑞的冤孽就是要用一滩滩的精液去还王熙凤,他们之间是肮脏的恶缘。眼泪和精液有什么不同?都是人体的一部分。我们只是看到还泪的美,看不得还精的难受。作者在写两个东西:情和淫。林黛玉还泪和贾瑞还精都是冤孽,只是形态不同,这是作者真正要讲的。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到你家里,你点一支蜡烛,插一束玫瑰,这是情。可是曹雪芹要告诉你的是“情既相逢相逢必主淫”,这个“淫”急迫到根本不要鲜花,也不要烛光,什么都不需要,就是赶快上床。这其实是在写一体两面,只是过程慢一点或者快一点而已。我们希望爱情是比较浪漫的,总是希望把它美化一下,可是作者认为这些都不过是过程。在这一点上,作者的透彻也是一种残酷。“情既相逢相逢必主淫”。“淫”如果是肉体,“情”是精神的话,他认为它们是合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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