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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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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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和雨都是常见的自然现象,日常生活中,风、云、雨、雪常常一起出现:风雪常交加,云开则雨霁。这些现象在诗词中出现也极多,试举几例。
如唐代岑参《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又如,唐代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再如,宋代赵眘《阮郎归·远德殿作和赵志忠》:“留连春意晚花稠。云疏雨未收。新荷池面叶齐抽。凉天醉碧楼。能达理,有何愁。心宽万事休。人生还似水中沤。金樽尽更酬。”(眘,音同甚)
又如,宋代王铚《梅花》:“古称秀色若堪餐,冷艳幽香画更难。草木尽枯风正恶,雪霜初霁月偏寒。须知净几明窗见,不似苍山迥野看。羌笛一声悲落尽,伤心何待百花残。”(铚,音同至,古代割禾穗的短镰刀)
古人写梅花的不少,入选小学教材的就有两首,同为写梅花,不同的角度和手法。
王安石《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卢钺《雪梅》:“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晚照一般有两个意项,一指夕阳,二指月亮。指夕阳的诗句更多一些。如唐代罗隐《红叶》:“不奈荒城畔,那堪晚照中。野晴霜浥绿,山冷雨催红。游子灞陵道,美人长信宫。等闲居岁暮,摇落意无穷。”又如,唐代王勃《白下驿饯唐少府》:“下驿穷交日,昌亭旅食年。相知何用早,怀抱即依然。浦楼低晚照,乡路隔风烟。去去如何道,长安在日边。”
指月亮的少一些。如宋代苏轼长诗《和韩宗弼暴雨》中有句:“苟令终岁熟,敢有今日怒。晚照上东轩,清风袭虚庑。”(和,以诗歌酬答,依照别人诗词的题材作诗词)
晴空,晴朗的天空。如唐代李白《秋登宣城谢脁北楼》:“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脁,音同挑)又如,刘禹锡《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来鸿”“去燕”的说法较早出现于宋元时期元好问的作品中,例如:“春风去后瑶草歇,来鸿去燕遥相望。鸳鸯不得双,燕鸿天一方。”(《元遗山集》卷第六)“来鸿去燕三年别,深谷高陵万事非。”(《元遗山集》卷第八)来鸿去燕多指行迹漂泊不定的人,后来也指书信往来。
“宿鸟”“鸣虫”则较早出自唐代释无可的《陨叶》:“绕巷夹溪红,萧条逐北风。别林遗宿鸟,浮水载鸣虫。石小埋初尽,枝长落未终。带霜书丽什,闲读白云中。”又如,唐代岑参的《佐郡思旧游》:“幸得趋紫殿,却忆侍丹墀。史笔众推直,谏书人莫窥。平生恒自负,垂老此安卑。同类皆先达,非才独后时。庭槐宿鸟乱,阶草夜虫悲。白发今无数,青云未有期。”宿鸟、鸣虫多有荒凉、渺小之意。
“三尺剑”的典故语出《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于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寥寥数语,将刘邦一代帝王的睥睨气概与草根无赖的泼皮底蕴刻画得栩栩如生。自史记后,三尺剑的典故广为流传,在很多名家作品中都有出现。
“六钧弓”则源自于《左传·定公八年》:“八年春,王正月,公侵齐,门于阳州。士皆坐列,曰:‘颜高之弓六钧。’皆取而传观之。”杜预注:“颜高,鲁人。三十斤为钧,六钧百八十斤。古称重,故以为异强。”六钧弓意思是要拉满弓需要用力一百八十斤,后多以此指强弓、硬弓。
“岭北”在古时往往指五岭以北,如唐代韩愈《次同冠峡》:“今日是何朝,天晴物色饶。落英千尺堕,游丝百丈飘。泄乳交岩脉,悬流揭浪标。无心思岭北,猿鸟莫相撩。”五岭是南岭的代表性山脉,南岭和岭南都是地域片区概念。一般认为南岭是秦汉早期开始的朝廷及其相关人员对楚国之南(湘桂赣粤相连区)的群山区域的总称,其中与秦汉早期重大的南下行军路线相关的五个战略要地被突出而称为五岭。
而“江东”一般指长江下游江南一带。长江在今安徽南部境内向东北方向斜流,古时以此段长江为标准确定东西和左右。江东为大家熟知还是自史记始。《史记·项羽本纪》:“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项羽枭雄一世,留给后世太多话题与感慨,成王败寇,古今皆然。杜牧在《题乌江亭》中写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杜牧觉得项羽应该能屈能伸,积蓄力量以待卷土重来。而王安石则与之观点相反,他觉得项羽已经走投无路,即便不死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了,《乌江亭》:“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至于才女李清照则视角不同,她认为项羽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响当当的爷们儿,《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现实中的“清暑殿”一般认为是晋孝武帝建造,《晋书·孝武帝纪》:“(太元)二十一年春正月,造清暑殿。”又见《景定建康志》:“清暑殿在台城内,晋孝武帝建。殿前重楼复道通华林园,爽垲奇丽,天下无比,虽暑月常有清风,故以为名。”
提及“广寒宫”,很容易联想到嫦娥。关于嫦娥有多种版本的传说,有种说法称嫦娥本名姮娥,后世因避汉文帝刘恒的名讳而被改称“嫦娥”,《诗经》称她是“帝喾下妃之女”。姮娥和后羿结婚,后来寒国的寒浞杀掉后羿称王,她改嫁寒浞。寒国的宫殿统称“寒宫”,寒浞为了取悦姮娥,建造了一座规模更宏大的宫殿供她居住,即为“广寒宫”。(夏商之前有很多传说,因缺乏相应的考古与文献佐证,版本不一,比较混乱,如后羿、大羿、嫦娥、寒浞这些传说。仅做一种参考)
五代时王仁裕曾在《开元天宝遗事》写到:“明皇游月宫,见榜曰广寒清虚之府。”有人认为这是“广寒宫”的由来。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人人皆知,明皇梦游月宫是暗喻玉环美若广寒仙子?不过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嫦娥仙子都是苗条美女,似乎和贵妃的丰腴之美截然不同。
“两岸晓烟杨柳绿”,或源于唐代李乂《次苏州》:“洛渚问吴潮,吴门想洛桥。夕烟杨柳岸,春水木兰桡。城邑南楼近,星辰北斗遥。无因生羽翼,轻举托还飙。”(桡,音同饶,桨)又如,宋代柳永《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官道两旁种植柳树,据传与隋炀帝有关。《开封府志》卷五《汴河》:“隋大业元年,开通济渠,自板渚引河,历荥泽入汴,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达于淮。渠广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柳,名曰隋堤,一曰汴堤。”《资治通鉴·炀皇帝上之上》:“又发淮南民十余万开邗沟,自山阳至杨子入江。渠广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柳……京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车载死丁,东至城皋,北至河阳,相望于道。”
杨广高压之下,大运河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用时六年即成,虽然功用不小,如唐人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图志》中评价到:“自扬、益、湘南至交、广、闽中等州,公家运漕,私行商旅,舳舻相继,隋氏作之虽苦,后代实受其利焉。”但炀帝彼时为一己私欲,付出数十万人生命的代价,好大喜功一至于斯,无约束的皇权与个人崇拜或许会带来一些实惠,但永不会让人民感到安全与幸福。
“一园春雨杏花红”,化自宋代叶绍翁那首著名的《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出墙红杏的香艳意味深入人心,而原诗里面隐藏的这层本意反而被人淡忘:良好的德行是隐藏不住的,迟早会被人所熟知。
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唐代孟浩然《途次望乡》:“客行愁落日,乡思重相催。况在他山外,天寒夕鸟来。雪深迷郢路,云暗失阳台。可叹凄惶子,高歌谁为媒。”诗中那种灰暗思家的心情,似乎可以具化为这样一位“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的旅者形象。
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或化自宋代陆游《鹊桥仙·一竿风月》:“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一蓑风雨,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陆游诗中所说的严光,是历史上的一个名人。
严光(前39年—41年),本姓庄,后人避汉明帝刘庄讳改其姓,又名遵,字子陵,会稽余姚(今浙江省余姚市)人,东汉著名隐士。严光与东汉光武帝刘秀同学,亦为好友。刘秀即位后,多次招揽严光做官,但他隐姓埋名,退居富春山,后卒于家,享年八十岁。《后汉书·卷八十三·逸民列传第七十三》记载了严光的一些轶事,择一如下。
(刘秀)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帝从容问光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增于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大意是,刘秀又请严光到宫里去,谈说过去的交往旧事,两人在一起相处好多天。一次,刘秀随口问严光:“我比过去怎么样?”严光说:“陛下比过去稍稍有点变化。”说完话便睡在一起。严光睡熟了把脚压在刘秀的肚子上。第二天,太史奏告,说有客星冲犯了帝座,很厉害。刘秀笑道:“我的老朋友严子陵与我睡在一起罢了。”
宋代苏轼《定风波》也有“一蓑风雨”之说,但意境略有不同:“(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古诗词中,“渔父”形象经常出现,渔父较早出现于《庄子·渔父篇》,庄子借渔父之口阐述道家“抱朴守真,无为而治”的思想。屈原在《渔父》一文中则通过和渔父的对话表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屈原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对世人沉沦的不满和痛惜,同时抱有自己独自一人无法改变天下的无奈。而渔父所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则是明晰天下形势,明哲保身,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
后人常以“渔父”的形象来代表不问世事的隐士,但这样的隐士心中往往又有一些不甘和无奈,真正能做乐在其中真隐士的不多,张志和应该算一个吧:“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轻松、愉悦、微醺的心情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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