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影响别人!”
“谁?死神吗?”
“滚,没人跟你贫嘴!想干就干,不想干回家!”
“呵,您描绘了一幅多么可怕的图画。……”D把画笔往L大妈眼前一拍,“中国是人民的国家,不画这些臭画儿也能活!”
“好小子,有种的你走!你怎么不走呀?”
D翘起二郎腿,闭起眼睛唱歌:“妈妈~,杜哟瑞曼巴~得澳斯绰哈特~哟~给喂突密~?”(Mama,doyouremenber,Theoldstrawhatyougavetome?)?L大妈冲大伙喊:“都干活儿,谁也甭理他!”
老屋里静下来,只有D的歌声。“……我看这世界像沙漠,四处空旷无人烟,我和任何人都没来往,都没来往……”轻轻地有些窃笑。有几个老太太忍不住笑出来,劝D:“算了吧别怄气,都挺不容易的干吗呀这是?快,快干活儿。”D说一声“别打岔”,歌声依旧,一首又一街唱得陶醉,仿佛是他的独唱音乐会。L大妈脸红一阵白一阵。大窗上漏下一道光,在昏暗的老屋里变换着角度走,灿烂的光柱里飘动着浮尘和D悠缓的歌声……,光渐渐移在D的身上,柔和宁静,仿佛舞台灯光,应该再有一阵阵掌声才像话。
近午歌声才停。D走到L大妈跟前,拿过画笔,坐回到自己桌前干活。
L大妈追过来:“这就完啦?你算人不算?”
D不抬头:“好男不跟女斗。”
“什么?小兔崽子,你说什么?!”L大妈气昏。
D慌忙起立,赔笑道。“不不不,我是说,法律不承认良心,良心也不承认法律。”(《流浪者》台词)
L大妈把画笔摔得满地,坐在门槛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她这可是图的什么?每月总共多拿两块钱,操心劳神还挨骂可真是犯不上。如是等等。“是我不愿意你们年轻人都分配上个好工作吗?跟我闹脾气顶他娘个屁用!不信你们就问问去,哪回招工的来了我不是挨个儿给你们说好话……”???四、外汇
老太太们盼望着这个小生产组能够发达,发展成正式工厂,有公费医疗,一旦干不动了也能算退休,儿孙成群终不如自己有一份退休金可靠。她们大多不识字,大半辈子都在家里侍候丈夫和儿女。五六十岁才出家门。
我们干的活倒很文雅:在仿古的大漆家具上描绘仕女佳人,花鸟树木,山水亭台……然后在漆面上雕刻出它们的轮廓、衣纹、发丝、叶脉……再上金打蜡,金碧辉煌地送去出口,换外汇。
“要人家外国钱干吗呢,能用?”A老太太很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扫视一周,等待呼应。
“给你没用,国家有用。”G大婶搭腔,“想买外国东西,就得用外国钱。”
“外国钱就外国钱吧,怎么叫外汇?”
“干你的活儿呗老太太——!知道那么多再累着。”
“我划算,外汇真要是那么难得,国家兴许能接收咱这厂子……”
老太太们沉默一会儿,料必心神都被吸引到极乐世界般的一幅图景中去了。
“哎对了,U师傅,您应当见过外汇?”
于是,最安静的一个角落里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外汇是吗?哦,那可有很多种哪,美元,日元,英镑,法郎,马克……我也并不都见过。”这声音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在简陋的老屋里优雅地漂浮,怪怪的,很不和谐,就像芜杂的窄巷中忽然闪现一座精致的洋房,连灰尘都要退避。“对呀对呀,纸币,跟人民币差不多……对呀,是很难得,国家需要外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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