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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觉间四十年倏忽而过,镜中人已是满面霜尘。这岁月的刀啊,历来不会薄了谁,又厚了谁,一刀一刀都刻在脸上,无从躲避,这一生去了多少,来了多少,没能计算,只是人就是在这来来去去中雕刻成了这番模样。
心愈来愈低,低得可以盛装一切美好。见白发的老人相携搀扶行至马路中间,刚好红灯亮,所有车辆停在线内,无一鸣笛行驶,待老人缓慢走过,才缓缓启动,内心顿时巨浪滔天又敬穆肃然,世间万般,唯有善最动人心。
这爬满了一墙的黄色木香,安静动人,有情侣路过驻足、拍照,留存世间一切美好,你美好,我亦美好着。在窗前泡一杯茶,茶盘深深光洁湿润,茶叶上下翻腾舒展跌宕,茶气弥漫茶香氤氲,一片树影落进茶来,心下骤然更加欢欣。
母亲清早从不远的集市上采购了新鲜的青菜、芹菜、西红柿和猪肉,说是菜鲜价廉,一脸欢悦,然后清洗、烹调,忙餐食之事。普通平凡,一日三餐,但总有让她愉悦之事。
见那无人经管的野猫,上蹿下跳,即便呵斥也不仓皇逃窜,为一根鱼骨头与人迂回周旋,刁蛮调皮。但同为猫辈,女儿从外地购回的虎斑小猫接回家已七日有余,不吃不喝,瘦成皮包骨头,终日卧于膝怀、蜷缩在沙发,或呆呆望着橱柜,医曰,小猫患厌食,或天生患有肾衰竭病症。小猫何辜,尚未接触风霜,也未品尝美好,竟就这般光景,不由加倍关注呵护,与其温言软语,若真是它最后的日子,也只愿时时将它搂于怀中,让它觉察人世的温情与暖意。
思想起来,人活于世,总有上天安排的不同命运,有不能不舍弃的烦恼,有不得不面对的离散,走得久了,大事小事皆平常之事,所有的深爱说到底都是慈悲,一切的经历阅历最后都是修行。
小院的芍药正开至第四日。桃红的花灿若彤云,大小共十九朵,每日白天绽开,晚上闭合,一直开六日而凋。看见赤霞红绡,红肥绿瘦,心情亦更加宽阔。其实,草木润性,尘沸乱心,多闻草木少识人,是正途。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花落又花开,皆是养心地,亦是一场人与草木的清欢。
院里的土地有些潮湿。油菜鼓涨着肚子,全身结满了菜籽,还有尚未开败的黄花,蜜蜂这朵采采那朵采采,扇动翅膀飞来飞去,猪耳草也展着肥大的叶,擎起麦穗一样的籽,在风里轻摆。蒜苔已被抽取,蒜叶无力地耷拉在地皮上,葱也满意地结着自己的籽,一排排站立,李、杏都结了银元大的青果,忍不住摘下一颗品尝,酸溜溜,却又馋人。
母亲找来长长的铁钩,够了一大把香椿,准备满足我们的口腹之欲。农家小院历来分外动人,你想种菜种花、种树种瓜,都随心,不管是万紫千红的妖娆,还是实实在在的碧绿,都是一剂催情的药,让人心痒痒的、乱乱的,三魂被勾走了六魄。
趁墒情正好,母亲又移栽了隔壁婶子家的几株牡丹,撒下了一包菊花籽。
两把竹椅,一地碎阳,满园花香,一年四季,小院风光无限,看树影怎样斑驳地爬进窗棂,看暖阳如何从东移到西,把繁花的图案拓印在地面,一日又一日,一茬接着一茬,都是看不完的景。此时,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洒在母亲身上,时光忽然不动,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想起林语堂所说,人生幸福无非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饭菜;三是听爱人讲情话;四是跟孩子做游戏。我就是这样,爱这坦荡荡、明晃晃的日子,缠绵不已。谁说不是?人世复杂,只想尽量活得简单明了。不望富贵闻达功名显赫,你过你的千树万树梨花开,我过我的大漠孤烟直和长河落日圆,所有需索,皆向内求。
佛说:柔和者,自然善良。大度者,自然超脱。深远者,自然开阔。有容者,自然喜悦。世间万般深深体悟,竟觉滋味愈来愈淡,恰恰是人说的,到底是沧海桑田经过,终究才落得如此云淡风轻。
黄昏的时候,天又落雨了,清清凉凉,落在花草枝叶,飘落在发丝、肩头,尘世的雨,偶尔一两滴,轻轻滑进心里的千丘万壑,来去无声,亦无踪。这样的夜晚,虫嘶、鸟鸣,均不见了,只有刷刷刷的声音,不读书,亦不写字了,就关了灯,听雨吧,一定在某一处某一人,与我一样,怀一颗清凉心,隔窗听雨,细数黄昏。
我等凡人,欲行在诗里,活在画中,但又人在江湖,总有不得已之事,难免闻喧闹嘈杂之音,素常岁月,不论人在何处,只要心中有寸干净之地,即便世界落满尘埃,亦自会陶然忘机,人生短短不过百年,做个清风朗月人,总信,好风自至,唯内心安静,才得一份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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